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傅府。
虽然现在不是春日,虽然傅瀚早就过了登科的年纪,但他还是由内到外的感到高兴和激动。
河南的束水冲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黄河的水位下降,黄河泛滥引起的洪灾,在大明将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
宁夏、甘肃、河南等地的官场百姓,无不感谢着大明内阁首辅傅瀚的功绩。
小婢韦南芳在傅瀚身旁,恭敬的给他煮茶,欲言又止,却并不敢打扰老爷看折子的兴致。
等傅瀚意犹未尽的看完这些地方对他的政绩歌功颂德后,韦南芳才轻声开口道:“老爷,出事了。”
“嗯?”
傅瀚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韦南芳,蹙眉问道:“怎么?”
韦南芳道:“十二年前府上死的那批下人的家眷,现在有人在查。”
这是傅瀚做的他觉得最不满意的事,当时那五名下人和管事王德禄关系交好。
傅瀚怕出事,所以连同那五名下人一同处理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完全没必要,王德禄已经死了,那五名下人是不知晓王德禄做的事,也牵扯不到。
一下死了五名下人,不免令人怀疑。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依旧没出什么事,久而久之傅阁老也就没放在心上。
今日旧事重提,傅瀚不由有些心惊,问道:“谁在查?”
韦南芳道:“好像是蔚王的人,不确定,顺天府那边查到了王德禄的家眷。”
“蔚王府的人还在查福威镖局的事。”
傅瀚眯着眼,他真没想到朱厚炜会如此执着,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咬着不放?
查出来之后呢?有什么意义?
当初李阁老致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现在大明哪里不好了?死了几个无关重要的人而已,如果他们的死,可以让大明变得更好,那为什么不能牺牲呢?
事实证明,老夫自执掌内阁之后,大明的发展蒸蒸日上,为什么非要执着真相?
难道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有些真相让它埋了又怎么样呢?
傅瀚抬眸问韦南芳道:“查出来什么没有?”
韦南芳摇摇头,但还是道:“福威镖局一下死这么多人,总会令人怀疑。”
“蔚王又派人去了青州,打算查那批贼寇,不过我也全部杀了,人都埋了,应该查不出什么问题。”
“只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人,总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若是一直查下去,难免会出现纰漏。”
韦南芳开口提醒,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蔚王一直查下去,保不齐会查到突破口。
傅瀚眉宇紧蹙,此时心中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担忧在河南那边做的事,即便被查出来黄河口子是他开的,他也不担忧。
他相信如果这种事交给皇上去处理,皇上是一定不会让蔚王乱来的。
想要实现治理黄河,总会要有人牺牲。一如当年隋炀帝开大运河,死了不知多少徭役,可现在谁还记得隋炀帝的暴虐?
谁不是夸奖隋炀帝功大于过?
这种事总需要人去做,如果做了,还能不背负骂名,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弘治皇帝这种老狐狸,若是知晓真相,断然不会让蔚王处理自己,反而会夸一句自己做得好,做了皇帝想做不敢做的事。
臣僚需要做的不就是给皇帝背锅吗?从这种角度来看,弘治皇帝非但不会责备他,反而会更重用他。
就算日后这种事事发,皇帝也会推给自己,而天子是实实在在享受到了治国之利,却不背负任何骂名,这是历朝历代皇帝都希望看到的事。
河南那边的事,傅瀚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十二年前程敏政的案子。
一旦蔚王查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一旦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布局,只是为了让程敏政下台自己上位,那后果恐怕不简单了。
程敏政在蔚王成长道路上的意义实在太重,若是朱厚炜知晓真相,自己这个首辅别说位置不保,恐怕性命都不保。
不管弘治皇帝如何与蔚王说利害关系,恐怕蔚王都不会再听自己父皇的话,他一定会动手杀了自己。
这才是傅瀚最担忧的事。
所以……只要程敏政的案子不被翻出来,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现在随着蔚王调查的深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蔚王会不会查到十二年前事情的真相,尽管他认为自己已经做的滴水不漏,可万一呢?
傅瀚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摇头道:“老夫当年应该没出什么纰漏,不必理会,让蔚王去查吧,即便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来,白费工夫罢了!”
“你继续派人跟着看,切记不要暴露,也不要跟的太紧,有暴露风险的事都不要去做。”
顿了顿,傅瀚再次开口道:“老夫怀疑蔚王还培养了一支类似锦衣卫的暗卫,切记要小心。”
宁夏布政司使戴枞被查到,就是蔚王查出来的,当时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在京师,那蔚王怎么查到宁夏那边的情况?
还有此前杨廷和在宁波查东南走私的案子,如果不是还有另外一批人马在暗中帮忙,杨廷和会那么轻易查出来走私问题?
种种迹象早就让傅瀚怀疑朱厚炜手中还有一支见不得光的卫士。
王府每年拨款那么多,可王府的人员却没有添新,皇上冒着其他藩王不忿的风险,也要坚持给蔚王最多的赏赐,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傅瀚一直在暗中观察,很多事心中都有数,只是从来不会乱说,真正做到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韦南芳点点头道:“奴婢知晓了。”
“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如果,如果有一天……”
傅瀚眼睑默默垂下,淡淡的道:“那就让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只要他不查,就不会有人知晓,想要他不查,就让他消失!”
“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傅瀚轻轻的开口,面色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