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不懂感情的怪物,为他生出最柔软的心。
在迪尤尔说完那两个字后,原一宛若重锤砸头,一下子昏了过去,落在迪尤尔怀里。
迪尤尔抱着吾主,空间裂缝展开,眨眼来到敞开的茧房前。
原初等候已久,向迪尤尔伸出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迪尤尔却没有马上交人,反而收紧了些翅膀。
“等不了那么久。”
原初盯着迪尤尔,一字一句道:“给我。”
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像呲牙的猛兽,透着重重的血腥味。
迪尤尔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原一。
祖母绿的眼眸盛满了柔情,他褪去所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想法付诸于口:
“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完成原一的愿望。
说完,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原一交给原初。
羽翼展开,接下来他需要去处理一点事情,为吾主的成长奉上最完满的能量。
原初对迪尤尔不假辞色,对原一却肉眼可见地温柔,哪怕此刻的他没有五官,也能看出拳拳柔情。
原初轻轻地将原一放入茧房,自己也钻了进去。
空空的茧房顶部开始自觉编织起顶端,当四周陷入黑暗时,原初的身体在慢慢变淡。
小鲸鱼被原初塞进原一的怀里,它此刻像个真正的布娃娃,不声不响,却让原一下意识抱紧了它。
原初心头一片柔软,在原一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原一。”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原一一样看到九重天发生了什么,但是个人都能看见,遥远的九重天被大片大片的黑暗占据,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离鼎天以身殉道后,虽然打通了九重天,但登天路没有如预期中出现,不仅如此,被他铸成登天路的阵法也还在吸收大量的灵气。
灵气大量被截取的后果,就是整个玄幻侧都开始剧烈的晃动。
宛若一座高塔,层层垒起后,看似精密无缺,但只要抽走最关键的地方,就会轰然崩塌。
那些被抽走的灵气对玄幻侧来说,就是维持九重天相连又相隔的关键。
避难的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大地开始震动,洞xue开始簌簌掉着石头。
“地龙翻身!快走!”有人在洞xue里大喊。
可当他们逃到外面才发现,不是这一片地龙翻身,而是整个玄幻侧都在颤动。
不行!再这样下去整个玄幻侧都会崩塌!
卫桥在一片混乱中奋力保持着平衡,他看了眼原一所在的方向——原一说他要和迪尤尔聊一聊——哪里巨蟒仍在,看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卫桥顶着摇晃走到巨蟒身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根本不见原一的身影,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要去剑峰上将阵法毁掉!可没有原一的帮助,他恐怕根本无法靠近。
正当卫桥思索时,盘踞不动的巨蟒竟然主动凑了过来,伏在地上,一脸不爽地等着卫桥上来。
“我?”卫桥指着自己惊诧地问。
不是他胆小,而是作为亲身目睹过小院眷属的人,他清醒的知道面前的巨蟒也不过是眷属的伪装,真正的模样恐怕远比这个可怕,而俞城的事情也让他知道,眷属是没有善恶观,它们只在乎原一。
在有原一在时,它们是乖巧的守卫和助人为乐的巨蟒。
可原一不在时,它们不随心所欲的破坏都算好了,更别说主动帮忙了。
巨蟒不耐地甩了甩尾巴,一块石头飞向卫桥,被他偏头躲过。
嘶嘶直吐的蛇信仿佛在嘲弄卫桥:胆小鬼,不敢上就赶紧给我滚。
巨蟒不客气的态度反而让卫桥的心安定了下来。
“是原一让你帮我的,对吗?”
虽然是问句,但卫桥已经先一步乘上巨蟒。
巨蟒瞥了眼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人类真的很烦,明明得到吾主的注视,却还要在自己面前炫耀,真是让眷属不爽。
卫桥不再迟疑,驾驶着巨蟒赶往剑峰。
可万万没想到,剑峰之上早有人在那儿等待。
“迪尤尔。”卫桥绷紧了脸颊,抽出腰间的长剑。
他不会愚蠢的以为迪尤尔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他,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迪尤尔。
迪尤尔看了眼他手里的剑,嘲弄道:“你打算用那东西对付我?”
“没有了灵气,你离开了它,甚至无法离开这里。”
卫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依然没有放弃对敌的想法,而是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毁了玄幻侧,原一不会原谅你的。”
“我当然知道。”
迪尤尔对卫桥语气里对原一的亲昵很是不满,连表面的温和都不想伪装了,被迫离开吾主身边来处理这些事情已经够眷属烦躁了。
至于毁了玄幻侧会让吾主生气这件事,他当然心里有数。
他还没有蠢到去挑战吾主的怒火。
卫桥却不信:“那你为什么还要放任阵法吸收灵气?”
“因为我们做了个交易。”
迪尤尔手中出现了三片羽毛,意味深长道:“用了我的东西,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无本买卖他可没兴趣做。
“你说对吗——”迪尤尔擡眸,悠悠道,“离殇。”
被迪尤尔点明身份,离殇缓缓显现。
卫桥双眼顿时瞪大。
怎么可能?!
离殇的脊椎骨被离鼎天抽走,尸体是他亲自掩埋,如果离鼎天的伪登天路完成,那么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的魂魄对将沦为材料,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离殇也没有想到会和卫桥有再见的一天。
他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拥有过去轮回记忆的他找回了一点情感,但并不多,所以表面上看,他依然如生前那般死板冷淡。
这也意味着,一旦离殇认定的事情,他绝不会更改。
卫桥感到哪里不对,从巨蟒身上跳下来,伸手想抓住离殇。
离殇却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抱歉。”
卫桥被一股巨力击飞,从山峰上直接跌落,巨蟒老老实实按照吾主的命令保护他的安全,不让他被真空地带吸干灵气,但不管卫桥怎么要求,它就是不肯带着卫桥再次上山。
它是眷属,它不是傻子。
吾主不在情况下,谁是老大它还是分得清的。
【带他离开】
迪尤尔的声音传来,巨蟒麻利地卷起卫桥,带他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等卫桥这个意外解决完,迪尤尔才转头看向离殇:“再不做决定,时间就不够了。”
刚刚他对卫桥说的那番话都是骗卫桥的,事实上离殇一直在犹豫,但等时间一到,不管离殇同不同意,迪尤尔都会动手。
区别只在于,迪尤尔动手的下场更加惨烈,而离殇主动配合,或许还能做到零伤亡。
离殇也知道其中利弊,怔愣片刻后,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有了决断。
“我帮。”
他缓缓走向阵法中心。
在开始之前,离殇最后问了迪尤尔一个问题——
“他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费尽心思开启登天路,却不知九重天已经成为牧场,奉献给“祂”不值一提的礼物。
然而出乎意料的,迪尤尔摇了摇头。
他意味深长道:“我必须感谢他,否则你不会有资格站在这里犹豫。”
就像迪尤尔告诉离殇那样,如果今天没有离鼎天做的牺牲,那么迪尤尔出手的结果将格外惨烈。
虽然在计划时就知道这个结果,但能不被吾主讨厌,迪尤尔肯定还是更愿意做些麻烦事,左右不影响到计划和结果就可以了。
所以离鼎天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
他一个人的牺牲,救了原本会惨烈死亡的无数人。
而且按照迪尤尔的推算,如果计划顺利,原本的登天路说不定真的可以重现,七八层又会成为可以到达的地方,而非上下封闭的死地。
某种程度上,离鼎天也算完成了他的目标。
虽然不知道迪尤尔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按理来说这个压着自己,让自己眼睁睁看着父亲走向他设定的陷阱的家伙,自己应该痛恨。
但这种强烈的情绪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湖上掠过的鸟影,比起憎恨,他更在意如何完成迪尤尔说的事情——
分割整个九重天和一部分的五重天。
离殇站在了父亲之前站过的地方。
但于心情复杂的父亲不同,他的心情堪称平静。
这场延续了千年的闹剧……
“就让我来结束吧。”
离殇轻声道,然后擡手。
天上的登天路忽然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从成型的台阶不断幻化,最后竟然化作一节长长的骨鞭。
这条巨大的骨鞭由脊椎骨之城,用恶鬼的身躯做粘合,萦绕着众生的怨恨,远远望去,宛一条长长的发辫。
鞭子作为一种武器,经常被用作权力、支配和控制的象征。
而由伪登天路造成的鞭子,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有一部分的规则!
离殇举起手,他手中空空如也,然而半空中的鞭子却如臂指使地升高了不少。
不知道哪里的天空传来隆隆的雷声,它威严而浩瀚,但比起警告,更多的却是一种哀凄。
离殇充耳不闻,目光凝视九重天,朝着九重天的方向用力一挥——
骨鞭穿过六七八重天,长度够不着九重天里,却恰好能打在它的边缘。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
离殇没有停下,他屏息凝神,一声爆呵下再次挥出一鞭!
和离鼎天打碎六重天的小秘境不同,这一次离殇每挥出一鞭,都是在事实上分割九重天的存在。
挥动这条鞭子需要燃烧离殇的灵魂,而他的脊椎骨也嵌合在鞭子里,每次甩动都能感到如刀割般的疼痛。
可离殇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他的身影从凝实变得透明,黑发刹那变白,皱纹飞速爬满他脸庞、四肢和所有裸露的皮肤,只是眨眼间就从青年化作垂垂老翁。
离殇又挥出一鞭,身体却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看见自己布满皱褶的手掌,白发垂落,似雪又似悲。
离殇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已是佝偻着身躯,耳鸣眼花的老翁。
寿数在此刻走到了尽头,而消耗过剩的灵魂和分离的空间也没有了轮回的可能。
但离殇却笑了,露出只剩几颗斑驳的牙齿。
他上下嘴唇碰了碰,身影彻底消失。
天地俱静,只有迪尤尔看出了他死去最后的一句话——
“天真蓝啊。”
风和日丽,无人伤亡。
只除了他。
…………
在比这个世界更高维度的地方,是一片混沌的虚无。
而这片虚无里,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存在。
祂们没有形状,没有思想,只有本能的吞食和飘荡,从宏观的角度去看,就是两团不同颜色的毛球。
白色的毛球总喜欢追着黑色的毛球啃,黑色的毛球烦不胜烦,经常在白色毛球啃醒自己后狠狠咬回去,每次都要把白色毛球啃出一个洞,然后白色毛球灰溜溜地逃走,又在下一次恢复时凑过来。
在两个毛球碰撞的过程中,虚无被翻动,能量翻涌间出现了许多过去不曾存在的东西。
比如一朵花,比如一颗玻璃球。
但两个毛球从不在意这些东西,祂们一如既往地打闹着,谁也无法真正奈何对方,没有意识的祂们甚至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毁灭了多少个世界。
比意识先出现的,是欲/望。
当黑色的毛球第一次“想”吃掉白色毛球时,食欲成为了促成祂意识萌发的基石。
在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维度,这种萌发自然也无法去孕育一个明确的意识,只会成为飘渺的一缕似风的思绪,落在某个角落成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可意外出现了。
祂向一颗玻璃球中的某些存在投去了注视。
于是,萌发的意识像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终于找到可以落地的土壤。
所有的眷属都向着它们的神明,那存在于更高维度的伟大存在。
眷属都会遵循祂的意志,祂的意志是绝对的铁律,所以当祂“诞生一个自我意识”的想法出现时,眷属就会拼尽一切去完成。
原初就是在这个情况下诞生的。
他因为祂“想要一个意识”的愿望而诞生,但出现后却并不算真正独立自我的意识,他不懂感情,虽然可以操控一部分身体,却仍然是祂的眷属,属于尝试的失败品。
对于原初来说,他算不上全然的眷属,他对身体没有其他眷属那种痴狂感,他就像一尊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身体需要什么,他就去做些什么。
但很可惜,他拥有眷属一样的特征——不懂感情,虽然罕见的没有疯狂,却也不能再理解更多的情绪,更别提独立思考了。
一旦脱离身体给予的命令,原初更倾向于坐着发呆,脑袋空空的他即使成为了“大脑”也无用。
身体不满他这个成果,决定再尝试一次。
这一次身体不做任何干涉,只凭借那些飘渺的思绪汇总成一个新的“大脑”。
在即将被销毁前,原初幸运的迎来了他的“死缓”——一个白白净净,宛若云朵柔软的孩子。
当他睁开眼,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自己时,原初听见沉寂的心脏第一次开始跳动。
他小心翼翼地半跪在他面前,却伸出手迟迟不敢抱起。
我会不会伤到他?
我会不会吓到他?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高兴?
在原一的记忆里,哥哥永远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可是在他尚未记起的那部分记忆里,第一个伸出手的人却是他自己。
短小的手指精准的抓到某个心脏嘭嘭直跳,紧张地浑身僵硬的眷属身上,然后朝他露出人生第一个笑容。
原初俯下身,双手无师自通穿过他的背部,将他轻轻拥入怀里。
在一众扭曲的眷属之中,唯有原初初具人形。
他抱着原一,模糊的面庞开始变得清晰,五官在他剧烈的感情波动下浮现,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嘴角却带着最欣喜的笑容。
一束光打在他身上,温柔如清风。
“我会保护您的。”
他虔诚地起誓,在原一额头落下一个吻。
不懂感情的怪物,为一个未来注定代替自己的存在,拥有了世界上最柔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