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赞颂吧,渺小的生灵。”
真空环境下低等级的天使无法长期生存,但有了征的加持,它们不但可以在真空中来去自如,甚至还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而此时的【未知地】仍像之前一样,被漆黑覆盖,像宇宙中一颗静静悬浮的球,不带任何活着的气息。
在科技侧三年坚持不懈的探索下,他们发现【未知地】外的漆黑,其实是一个个陷入沉睡的眷属。
只不过和之前无数眷属都想往球里挤不同的是,这次眷属们就像嵌合体似得严丝合缝地挤在一起,也不再发出那些充满怪异和诱惑力的低语,安静到让人觉得可怕。
毕竟暴风雨来临前,也是一副宁静安详的场景。
可现在这份宁静被彻底的破坏了。
当第一个天使将刀剑刺穿眷属时,大量乌黑的血喷涌而出,将天使淋了满身,它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明明是无法传声的真空,但天使由灵魂深处发出的尖啸却让基地中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宛若一柄大锤砸在每个人的脑袋上,砸得人发蒙,砸得心跳加速,感同身受的恐惧激起身体本能的对战反应,只想把目之所及的威胁全部消灭才能安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圆圆。
她作为和眷属进行交易差点也被转换的倒霉蛋,即使蒙恩有原一的赦免,她的灵魂仍然因为眷属的差点诞生而被永久带走了一部分,变得虚弱多病,但她很乐观,只要还活着,还能继续画符,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更别说这件事让李圆圆拿了个一等功,她领奖时笑容灿烂到伊小小都不忍直视。
总之在这三年中,她最大的苦恼就是吃药和军医给她调配的营养却寡淡无味的饮食。
前者还能捏着鼻子一口吞,后者吃久了真的会怀疑人生,尤其是李圆圆无辣不欢,真的味同嚼蜡。
李圆圆宁愿再次见到阿斯托克,都不想看今天的午饭一眼。
为此她没少趁自己身体还顶得住时,找机会偷偷溜出病房,就为了去食堂吃口正常饭菜。
可惜,伊小小作为熟悉她的部长,不仅可以一边完成工作一边准确抓包偷溜出来的李圆圆。
李圆圆再一次无功而返,只能在病房里唉声叹气。
雷诺为了安慰她,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当天使的尖啸响起时,苹果“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雷诺痛苦地捂着头,七窍隐隐有细微如发丝的金色线段溢出。
虽然造成这种状况的对象不同,但有过转换经验的李圆圆一眼就认出雷诺此刻的状态——他正被天使的尖啸勾动灵魂深处的污染,并将那点病变无限扩大。
李圆圆当机立断打晕了雷诺,并对着天花板大喊:“恒娥,快想办法屏蔽他们的声音!”
现在一个天使就能让雷诺那么痛苦,如果那成千上万的天使一起发出尖啸……
李圆圆只觉得头皮发麻。
恒娥没有显形,只是响起了声音:“已经开启了,但这不属于这个维度物体振动产生的声音,把他带去科学院的房间。”
驻扎在基地的科学家都是科学院中专门研究邪神相关的事情,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保护基地,他们的房间和工作场所是用特殊材质制造的,能够较为有效的阻隔污染,只可惜还没攻破量产的难关,科学院生产的那点特殊材质全用了上来才堪堪够用。
有恒娥的许可,李圆圆很快就将雷诺送到科学家那边,不出她所料,天使们的尖啸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响彻。
一道接着一道的尖啸不断冲击着基地各个文明的神经,用各自的方法抵抗着冥冥之中无形的影响。
玄幻侧在几个长老带领下盘腿守心神,科技侧的军人戴上特殊材料剩下边角料制成的耳塞用钢铁般的意志抗住了,魔法侧的支起防护罩,西幻侧有死神竟也安稳,除去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大家基本稳定了局势。
但在众多文明里,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被影响到失去控制的竟然是智识侧。
苑小姐站在出口,静静地看着另一位智识生命,平静道:“你的逻辑中枢受到影响,这并不是理智下做出的决断,而根据我的判断,如果你离开,这具外壳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报废,你拒绝上传基础运算逻辑,这意味着你会迎来‘死亡’。”
那位智识生命外壳罕见的没有仿造人类,而是仿造的矮人。
这位智识矮人点点头,冷冽的机械音和他粗狂仿真的外表截然不同:“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选择。”
“这并不符合一般逻辑。”
“所以我很高兴,在他们的影响下,我竟然可以超出逻辑推断给我做出的决断,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愤怒’,并为此躁动难安。”他粗短的手指顶着自己的太阳xue,嘴里说着愤怒,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请帮我转达【螺母】,我的问题已经找到答案——”
“生命因死亡而存在。”
这位智识矮人撕开自己的外壳,露出莹莹发亮的核心。
他的身躯变得高大,四肢变得瘦长,装载了武器系统后已经从“他”变为“它”,仍谁看到它锋利的锯齿和危险的枪口,都不会再认为它与人类有任何的关系。
恒娥拦不住一位比它更加年长,且一意孤行的智识生命,解开扇门于智识生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苑小姐也不会阻拦,因为她尊重同胞的选择。
正如【螺母】对它们的提问,所有的答案都要由它们自己去寻找。
门外,无数特制的外壳像蝗虫等待它们唯一的统帅。
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这位智识生命彻底站在了天使那边。
智识矮人扶着门框,对苑小姐说出自己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理智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可看到祂的那一刻,我已失去理智的资格。”
说完,它纵身一跃,驾驶着无数衍生的外壳朝着【未知地】驶去。
后来,苑小姐又在这扇门见到了做出同样选择的三位同胞。
无一例外,它们都拒绝传输底层代码到【螺母】中,这是它们仅存的理智,让它们知道这份感情只是被污染后的产物,而非自我诞生的标志,并不具备可参考性。
可正因为如此,才对那些尚未遭受感染的智识生命格外的诱惑力。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苑小姐很好奇,她想去理解那些赴死的同胞为何说死亡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探究是它们外出的驱动力,正如那困扰每一个智识生命的问题。
“什么才是生命?”
喃喃自语的提问,智识生命无从回答。
可这一次,有人听见了她的疑问。
剑客四处找不到苑小姐,他一路小跑,跑遍了大半个基地才找到这里,见到她时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边平复紊乱的呼吸,一边无奈地笑着回答:“活着才叫生命,死了就只能叫尸体了。”
苑小姐想反驳他,不管是玄幻侧还是魔法侧,都有死去依然能保持清醒认知,以“鬼魂”或者“亡灵”身份活下去的人,可如果以躯体的毁坏去评定死亡,那么外壳是无机器械的她岂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活过吗?
苑小姐难得停顿,她在思考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拆解充满专业术语的回答,以防剑客听不懂她说的话,这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然而剑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剑客仍然恪守男女交往的距离,他的动作很小心,甚至是隔着衣服去轻轻抓住苑小姐的手腕而非手。
剑客笑道:“本来想一切结束后再问您的,但时不待人,就只能在这时候问您了——”
他的眼睛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带着细碎的亮光,让苑小姐想起那天他身后漫天的星辰。
剑客不善言辞,于是只能将一颗真心刨开,送到她的眼前:“可以和我一起去游历吗?去寻找你和我问题的答案。”
这漫漫旅途,他需要一位智者,她也需要一位人类,就像那位寻求智慧的稻草人和找寻心脏的铁皮人,他们是路途最好的伙伴。
这样美好的未来,如何比不过天使尖啸声中虚假的躁动?若只追求轰鸣,她何不装上复古的蒸汽心脏。
苑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但没关系——
她反手扣住剑客的手腕,夺回了主导权。
问题是回答不尽的,所以她的生命不能在此停下。
苑小姐跑了起来。
智识生命驾驶着无数机械冲向战场,爆炸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无机质的侧脸上,智慧与冲动在她核心数据中不断重组又分解,由数据组成的生命拒绝了外来的污染,于是那些溢入核心的金线在奔跑中从她身上飘散而出,宛若漫天的飞絮。
在这个过程中,苑小姐对恒娥感慨道——
“它们就像寄生虫。”
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
恒娥没有回答,因为它正在竭力调控基地防御,同时还要和自己核心中的污染作斗争。
金线缠绕住它的核心,将它尘封已久的录像翻找出来。
一双枯老的手轻轻抚摸着电子屏幕,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布满沟壑的脸就像老树的树皮,唯有那双苍老的眼睛,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它。
【恒娥……去吧,带他们去往更远的地方】
【保护他们,成为他们的避风港,成为地球史上熠熠生辉的存在,而我永远会在地球等你回家】
含笑的声音倾注着制造者的心血,他用一生创造了一个尚未萌芽的生命,却注定无法注视它的成长,这次分离,他清晰的明白将是永别。
可科技侧永远不可能找到地球了,恒娥也回不了家。
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从数据中翻涌而出,他们也曾亲密的呼喊它的名字。
那些记录在科技侧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曾真正与它并肩而行。
然而时间留下了它,独独将他们带走。
金线撬动了某个数据,却发现这层数据下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防护。
系统确定,恒娥已经被天使影响,切实的被污染了。
可即使被污染,恒娥也没有放弃抵抗。
“真可惜。”系统无不遗憾道,它还说如果恒娥被同化,就可以趁机将恒娥的数据吞掉,吾主肯定不会怪它的。
但现在恒娥还在抵抗,那它就没办法搞小动作了,白白失去了一顿“美味佳肴”。
恒娥动不了,那就动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使。
系统哼了一声,红色的数据大肆侵入,将那些金线包裹在代表负面情绪的数据中狠狠碾压至粉碎。
恒娥的压力骤减,但它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调动了大部分数据去防御系统。
它没有忘记,系统曾经撺掇了它的权限,基地作为它全权覆盖的建筑,后果将不堪设想。
系统对它防贼一样的动作不以为意,挥舞着如山的数据,嗤笑道:“就你那点小身板,我要想夺取权限,连三分钟都不用。”
恒娥发现了它比之前还要庞大的数据流,沉默。
系统之前的数据流都是从【螺母】那边抢来的,但在演唱会时损耗了很多,也不知道它又从哪里抢来那么多的数据。
“很简单。”系统截取了恒娥的一道数据,分析出它在想什么,得意洋洋道,“当然是吾主赐予我的!”
恒娥默默在邪神的资料中又增加了一条。
闷葫芦似的反应让系统觉得无趣,又想办法骚扰了几下恒娥却被对方无视后,系统也懒得再说,直接动手夺了基地一半的权限。
三分钟只是个保守数据,系统真想夺取权限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为了不让恒娥应激影响到吾主对它的评价,所以才只抢了一半权限。
系统用这一半的权限做了一件事——
将所有的窗户无论大小都变成透明,让里面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眷属与天使们的战斗。
现在基地有系统的参与,外表覆盖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数据流,所以里面的人往外看也不会受到污染,甚至连天使的尖啸都变得模糊不再具有那么强的同化性。
这倒不是系统大发慈悲要帮助人类,它可没忘这群还想讨伐吾主,如果不是吾主不许,它甚至想直接让基地变成宇宙垃圾。
但既然吾主留他们有用,那它不介意在保护基地的同时,向这群无知的人类展示——
“那无所不知的伟大存在!”
系统吃吃地笑着,连数据都透着癫狂,声音带着轻蔑和得意,通过喇叭对基地全体宣布:“看着吧!我们是如何捍卫吾主的荣耀!”
仿佛为了映照它这句话,从天使进攻开始就一直沉默只是被动防御的眷属终于动了!
像苏醒的肢体,又像离巢的峰虫,无数眷属从【未知地】的圆球上剥离落下,变成一个又一个可怖的怪物。
庞大的眷属舒展身子,像瞬间膨胀的气球,将周围的一切倾轧过去,所过之处别说天使,就连星球都泯灭成灰。
弯曲的触手刀枪不入,卷起眷属用力一收紧,天使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四分五裂。
碎裂的断肢被贪婪的大嘴接住,浑身就只长了这一只嘴巴的怪物舔了舔嘴唇,对着最近的天使再次张开獠牙。
如果不是复苏的眷属彼此之间还会有意无意地争斗吞食,恐怕就这么一照面,前面这些天使街会全军覆没。
但这种争斗很快也要不存在了。
因为盲醒了。
漆黑的鸦羽遮天蔽日,穿着整齐的乌鸦先生微笑着向启致敬:“日安,诸位。”
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天使,他用最得体的着装和礼仪,轻飘飘地说:“你们还是和之前一样,丑恶的令人生厌。”
启与他遥遥对望,唇角的笑容不带一丝感情,充满着讥讽:“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一道裂缝在启身后突然张开,阿斯托克锋利的爪子朝着启的后背狠狠挥了下去!
爪子打到骨翼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启猛地一个用力,阿斯托克不敌被打飞,但它没有气馁,红月照亮它的侧脸,无数游乐设施在它身后嬉笑着来到现实。
阿斯托克站在尖顶的建筑上,大摆锤尖叫着将一群天使撞上天空,过山车呼啸而过将其中一半碾成肉泥,剩下一半落进燃烧着的木马,在高速旋转中瓜分殆尽。
同等的眷属和天使中,眷属对天使是碾压性的强悍。
但死去的天使并没有削弱信仰侧的实力,因为这样的天使启还有很多很多——
那占据数十个星球,将自己豢养起的信徒,都是它们身体的来源。
哪怕转换率十不存一,但集体意识越强,意味着最后成功转换的天使越能接纳光明神的力量,实力也越强。
不仅如此,信仰侧这边还有初始神与智识生命的帮助。
太阳神自盲出现后就死死地盯着他,祂目光宛若漼了毒,每一分都想将盲生吞活剥了。
盲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
所谓初始神,不过是个……
“侥幸同名的蝼蚁。”他弯了弯眼睛,恐怖的气势倾泻而出,一寸寸碾压而去。
被他碾压的眷属大脑终于清醒一点,它们中不少放开咬到一半的眷属,朝着天使们直直冲了过去!
当战斗脱离人类制造的热武器,只剩下最原始的力量在依靠□□对搏,那么展现的也将是最原始的战场。
无数血肉化作团团血花爆开,残肢断臂飞出,武器与断牙嵌在某个不明生物的□□里,真空的宇宙对双方都不是什么问题,它们能清晰地听见敌人的嘶吼与挑衅,于是捍卫神明的意志节节攀升,它们仇视着对面的存在,并愿意为身后的祂付出一切。
癫狂的不止是眷属,还有无数的天使。
想要铲除的不仅仅是对方的生命,还有那比生命更重要的信/仰。
面对异端的战争,从来是最残忍血腥的。
太阳神瞄准了天上的盲,一道道箭矢带着太阳的力量在宇宙中留下灿然的光线,瑰丽的宛若一场金色的雨。
盲的身影隐入命运之河,只留下一道声音。
“这里交给你了,我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迪尤尔不置可否,面对漫天金雨怡然不惧,双翼拍打间将这些箭矢全部打飞,羽毛尾端的眼睛睁开着,含着无限讥讽直勾勾地盯着太阳神。
如果它们能有嘴巴,此刻一定会异口同声说:太弱了!真的是太弱了!这样的你如何配得上太阳的名伟?
嘈嘈切切的呓语在太阳神脑中响起,祂面沉如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继续朝着迪尤尔射/击。
祂最恨的是盲,但不代表祂不恨迪尤尔。
祂已经知道,当初盲能成功杀死命运之神,就是因为有迪尤尔的羽毛帮助盲重塑身体,并引来了黑色的命运之河。
如果没有迪尤尔,命运不一定会输。
祂先杀了迪尤尔再去杀盲,也是一样为命运报仇。
那些看似无害的“雨”对迪尤尔造不成任何伤害,然而若因此忽视它那可就大错特错。
那些被羽翼挡下的箭矢落在其他眷属身上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它们的身体,稍微弱一点的甚至当场被融化成一滩肉泥。
盲嫌弃地扫开肩上滴落的不明液体,月神想趁机逃跑,却被一条漆黑的命运之河拦住了去路。
月神猛地回头,对上盲唇角咧开的笑。
黑色的命运之河像丝带一样缠绕上祂的身体,被盲那双只有轮廓的眼睛盯着,就好像被一条吐信子的蛇盯上,**裸的恶意毫不掩饰。
“挣扎。”
命运之河不断收紧,月神猛地将身体分解为光华想从缝隙中逃离,奈何命运之河就像逗老鼠的猫,在祂以为能逃走的一瞬间再次层层笼罩。
“逃跑。”
盲擡手,月光的光华被命运压制,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月神惊慌失措,对着外面大喊:“普尔斯救我!”
然而生命之神早就自顾不暇,被那看似轻柔如薄纱,实则重若万钧的命运之河压得喘不过气,就连生命也在命运的碾压下透不过气。
盲眼睛弯弯,灿烂的笑容配上最恶毒的嘲弄,展现出厄运最赤/裸的恶意——
“绞杀。”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月神惨叫一声,祂惊恐地看着自己如风沙散去的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盲:“怎么可能!你——”
为什么能把我的权能打碎!你到底想做什么!
尚未说完的话随着祂本身,一并消弭在宇宙中。
与之相隔千万里的西幻侧中,无数种族愕然地擡起头,这一刻,不管是纵情享乐的贵族还是卑微求生的奴隶都因为震惊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位生灵失声道——
“月、月亮碎了?!”
夜幕之上,破碎的月亮黯淡无光,一位神明就此陨落。
不是像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之神,在传闻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这一刻,西幻侧所有的生灵从未如此清醒的意识到曾经他们认为无可动摇的初始神,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陨落了。
信仰在动摇,坚信的真理轰然崩塌。
但盲要的不止是这样。
一条漆黑的命运之河横跨千里,笼罩着整个西幻侧上空。
盲的剪影在命运之河中浮现,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将吟诵他的威名。
因为——
“赞颂吧,渺小的生灵。”
那剪影身后出现无数细碎却闪亮的光芒,像一颗颗宝石,带着无限诱人的气息,宛若潘多拉的宝盒。
盲双手张开,在大笑中将这些光芒撒向西幻侧。
他说:“我以厄命之神的名义,以祂最卑微的仆人,最渴求的爱慕者,向世人宣告——”
“诸神的黄昏就此到来!”
有光芒落入孱弱的孩童身上,他瞬间长大,拥有了健硕的身体和超乎寻常的能力。
力量在他身上流转,曾经,世人将这力量称为神力——那是由初始神亲自创作或给予,才能拥有的伟大力量。
那从出生起就定格的阶级,在此刻迎来山呼海啸般摇晃。
曾经,人就是人,神就是神,沟壑犹如天蛰。
可现在,厄命之神亲自将那些被他打碎的权柄权能打碎撒向人间,于是九天之上,神明不再神秘。
一场属于生灵的狂欢就此开始,他们不再忠心耿耿,而是将贪婪的目光瞄准镀金的酒杯,柔软的皮毛,还有数不胜数的财富。
亲手缔造了这场对自己有害无益灾难的厄命之神,在看到未来无数条交织的命运后,对着基地中的死神遥遥投去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死亡不是我的报复,这才是】
哪怕隔着这么远,死神仍然能想象盲说出这话时漫不经心的语调,祂颤抖着唇,狠狠地握拳砸向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他发现了,他绝对发现了!
死神作为初始神中不受待见也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一直以来都隐藏着一个秘密。
祂掌管所有生灵死后的世界,看似无法管理初始神,实际上是因为祂不死的权能早就覆盖了所有初始神。
死亡、生命、太阳、月亮……
每一个初始神都拥有一种权能,与西幻侧息息相关,不死的初始神意味着稳定,不管初始神们如何折腾,西幻侧总会诞生新的生灵,总会有新的过度,属于初始神的宴会永不落幕。
所有的初始神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彼此的亲人,祂们也曾亲密无间过,在死神诞生后,祂朴素的愿望让祂自愿将自己的权能分给了所有初始神。
哪怕时间改变了一切,初始神们兵戈相向,恩怨纠葛不休,但死神认为只要不死,终有一天祂们会认识到彼此的重要性,终有一天可以变回初生时彼此亲密的家人。
所以祂才会隐藏太阳神,所以祂才顺应盲跟在他身边。
可如今,随着盲杀死初始神,并用击碎权柄分发给众生时,就意味着死神的权能也在被一步步瓦解。
这是祂得以望见的未来,却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
这就是……
厄命。
死神惨然一笑。
…………
不是所有初始神都像月神一样那么实诚,说帮忙真的用心对待,有初始神看月神居然也能陨落,意识到不妙的祂们准备逃跑,盲虽然强,却也无法将祂们全部留下,只要回到西幻侧,一切都还有机会。
果然,当祂们想离开时,盲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祂们。
初始神们大喜过望,准备溜之大吉。
可是让祂们没想到的是,没有了盲,还有人拦着不让祂们走。
那是一位执剑的天使长,他手持大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了想逃的初始神们。
“退者,当斩。”他擡起头,眼神直勾勾盯着祂们。
初始神不欲与他多纠缠,按照约定祂们本就不用真的出力,能来已经算履行约定。
可就在一个初始神准备离开时,那把大剑毫不犹豫地劈向了他。
大剑锋利,附着了光明神的力量后更加可怕。
仅仅一剑,就将初始神重伤。
“你!”那个初始神大惊失色,捂着自己的伤口后退两步,外厉内荏地质问,“我记得光明神要求你们守信,你凭什么对我出手!”
这位天使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意图逃脱圣战,当杀——而且我们从未答应过你们任何条件。”
初始神想反驳,刚张口就停了下来。
祂忽然意识到——即使这场交易是启拉的头,但从始至终与祂们做交易的都是太阳神,而不是天使。
天使从来没指望祂们真心对战,让太阳神出这个交易内容,不过是为了把祂们架住,让祂们不得不对战。
初始神咬咬牙,知道自己算是栽了,只能回去对战,但想真心抵抗眷属是不可能的,一旦有机会逃跑,祂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可惜,祂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了。
连同这个想法一起落地的,还有祂的头颅。
旁边两个初始神猝不及防目睹同伴被杀,愕然无比。
天使的剑再次挥舞,初始神匆匆抵挡,惊怒交织下怒斥道:“我不走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执行命令。”
“什么破命令!”
“噗——”天使的回答是又一剑捅穿初始神。
直至最后一个初始神死亡,他才面无表情地踏过初始神们的尸体。
接下来,他还会杀更多初始神。
因为他当初接到的命令是——
杀死所有初始神,一个不留。
…………
天使和眷属的战斗十分焦灼,在两边都不要命且疯狂的情况下,没有看出那一方更有优势,反倒是尸体越堆越多。
恒娥分析着两方的战况,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谁会赢?”
“那还用问?”系统呵了一声,懒洋洋道,“虽然那群蠢货一个比一个讨人厌,但吾主还在沉睡,如果废物到惊扰吾主,直接找跳河跳了吧,区区鸟人算什么东西。”
别看现在战况猛烈,但眷属们大部分还是比较收敛,不敢真的放开手脚打,像迪尤尔没有用真本事杀死太阳神就是为了牵制住祂,以防打扰到还在沉睡的原一。
没错,虽然看上去眷属倾巢出动,但原一还没醒来,距离成长还有一小段时间。
一旦原一醒来,眷属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这里的天使甚至不够迪尤尔一个人玩的。
但天使这边也没有真的用尽全力,起码他们的大天使长,还有光明神没有请出来。
也不知道天使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不伦不类的讨伐别说伤害原一,就是眷属都杀不干净。
尤其是看到天使杀初始神,虽然系统也看不上初始神,但它确实不能理解战场上杀队友这种事情。
除非……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但图什么呢?
系统数据跳动了几下,无数推测以毫秒计算,很快出现又消失。
忽然,它浑身的数据剧烈跳动起来。
下一秒,恒娥就感觉到基地的权限被系统全部夺去。
“闭嘴,想活命就别和我抢!”
这是恒娥第一次听见系统那么慌张的声音。
它思索片刻,没有继续抢夺权限,只是默默给资料库加固。
在获得所有权限后,系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所有窗户,甚至让基地全速朝着【未知地】相反的地方前进。
不仅是它,就连战场上的眷属也都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擡起头。
迪尤尔心头猛跳,意识到不对的他马上决定赶回【未知地】。
然而太阳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祂看准时机,不但用箭矢扰乱迪尤尔的飞行方向,甚至在箭矢毫无起效后直接冲了上去,硬生生用太阳的力量把迪尤尔拦了下来。
“滚!”迪尤尔终于知道天使们想做什么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
太阳神眼神阴郁,充满仇恨地眼睛一瞬不离都粘在迪尤尔身上,祂几近神经质地一笑,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们也会怕!”
怕?
迪尤尔几乎想笑出声。
他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但不是如太阳神想的那样在害怕,而是……
兴奋。
此时此刻,作为意识的原一还在沉睡,但祂始终在世界之外注视着原一,但祂看到的不仅仅是原一。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逃不开祂的眼睛,但那些存在都太渺小,按理来说不值得祂在意分毫。
可现在不一样。
眷属们的献祭让原一攒够了足够能量跃升到成年期,但原一返还了那些能量,并用身体的权柄改变了过去的事情,这也意味着原本迪尤尔和原初给原一准备的能量会出现缺口。
外部能量不够的情况下,原一会吸收本体那边的能量。
而本体……
从始至终都维持在一种压抑本能,压抑饥饿的状态。
试想一下,当只有本能的身体在注视时忽然嗅到食物的芬芳,将注视落在这处战场时——
在场所有的天使和眷属,都将成为祂狩猎的对象。
对眷属来说,能亲眼目睹祂的降临,怎么不让它们兴奋!
如果不是意识到身体的做法可能影响到原一,迪尤尔根本不会跑,他只会在此处目睹那伟大存在的降临。
但是不行,他要遵从祂的意志,他要为祂完成所有想要的一切。
所以迪尤尔三下五除二击飞太阳神,拍打着翅膀朝着【未知地】赶回。
太阳神还想追,却无可控制的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生生拖住了脚步。
这一刻,祂忽然意识到。
——原来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的自己,在面对那真正可怖的神明时,也会产生跪伏的冲动。
…………
原一是被饿醒的。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苏醒,凭借本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扑进一个香喷喷的怀抱里。
这个香喷喷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意义上让原一口水流三尺的香,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突然多了一桌满汉全席,让人根本忍不住。
他没忍住张嘴咬了下去,却听见一声熟悉闷哼,下意识松开嘴,迟钝的意识零星飘过几个词语。
好饿……吃饭……眷属……
等等!我刚刚啃的到底是什么!
原一猛地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哥哥模糊的面庞。
此刻的原一已经恢复十八岁时的体型,像个大型树懒熊扒拉在哥哥身上,即使原初有意遮挡,但原一还是轻而易举的看到他右肩尚未恢复的啃咬痕迹。
如果不是原一收敛力道,恐怕刚刚那一口可以直接从原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原一愧疚地对哥哥说:“哥,抱歉……我好像睡迷糊了。”
原初摇摇头,并不在意自己差点被啃了一口都事情,他满心满眼只有原一。
“有哪里不舒服吗?”原初摸了摸原一布满绷带的脸颊,担忧道,“你醒的太早了,是受到它们的影响吗?”
“没事。”原一低头看了眼自己,他确实到达了成年期,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源源不断的饥饿感。
这次提前醒来稍微有些意外,但原一也看到过这种发展的未来,就是不清楚天使走的到底是哪一条未来。
于是他问原初:“哥,现在什么情况?”
原初三言两语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原一,原一听后若有所思。
他擡起头,上方仍然有一股隐秘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但那注视除了自己,身体的注视还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身体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祂迫切的希望穿透屏障。
既然天使都将食物送到他嘴边了,那拒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原一低笑一声,在让眷属回来的同时,解开了对身体最后的控制。
他遥遥眺望,那漆黑的存在越过屏障,如洪流倾泻而下。
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神经,于是贪婪的嘴将活着的死去的全部吞入口中。
只是眨眼间,看似僵持不下的战场,就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