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我早就已经无可救药。
占据了十一颗星球的天使让信仰侧变成了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死寂之地。
天使不会繁衍,每一个天使都是转换而来,等级越低的天使越无法承受集体意识,所以它们往往表现得像个智能生命,甚至更加冰冷,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
最低等的天使只会作为中级天使出行时陪伴的侍卫,它们面容精致,却十分空洞,就像被虫蚀空的树干,排列成行后甚至有种复制粘贴的诡异即视感。
当它们头顶出现裂缝时,它们甚至不会投去一个眼神,直到那倾巢而出的眷属如雨点落下,负责指挥的中级天使才挥手下达命令:“杀!”
霎时间,所有低级天使都动了起来。
无数骨翼张开,它们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无机质的目光锁定最近的眷属,毫不留情地冲了过去。
“噗——”
武器穿过眷属的□□,它的外表像一只鬣狗,身形高大,长着五条腿,尾巴如成人手臂粗,泛红的眼珠透着凶性,哪怕腹部被捅了个对穿,也要用尖锐的牙齿狠狠朝着天使的颈脖咬下,天使再强悍的恢复力也要有时间恢复才行,断头的致命伤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可是——
握紧武器的双手没有松开分毫,反而愈发用力,朝着里面的血肉用力旋转,搅碎了里面歪七八扭的内脏,让眷属发出一声低吼,发狠了般用力撕下天使肩膀处的血肉。
痛!痛!痛!
强烈的疼痛没有让它们之中的谁退缩,反而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再次崩塌。
无数细若发丝的金线从天使断开的脖颈处飘逸出来,像有自己的想法般缠绕住眷属,那一寸寸渗入皮肉的金线带着奇怪的韵律不断干扰着眷属的理智。
如果说疯狂是眷属诞生的温床,混乱和无序才是它的日常,那么金线带来的秩序与同化则是背离眷属本质的刀子,一寸寸的将眷属切割着,妄图在那漆黑的眷属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
集体意识趁着此刻妄图侵入眷属的意识,让它背叛自己的神明,让它成为供他们驱使的狼狗。
然而——
当那一小簇集体意识入侵眷属的大脑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在眷属的大脑中,不存在任何一点意识。
但这怎么可能呢?
集体意识愕然,哪怕是小花小草都有一丝意识,所以它们才能和吾神的音律同鸣,如果连一点意识都没有,那又是什么支撑它活下去?
一向无所不能的入侵同化在眷属身上似乎失去了效果,毕竟你无法打动一颗哑巴石头为你歌唱。
真是遗憾啊。
失去了一个可以壮大集体意识的机会,他们遗憾地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就在集体意识失望的想退出去,并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告诉其他集体意识时,他们猛地意识到一个之前忽视了的点。
不,不对。
在集体意识中,因为参杂的人太多,所以吵闹声是正常的,所以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窃窃私语有什么问题。
可早在开战之前,他们就把个人意识压到最低,只剩一个明确的集体意识,“我”即是“我们”,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些吵杂的声音。
那么他们听到的那些七嘴八舌的讨论——那么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集体意识试图凝神听清楚那些讨论,但当他们真的将意识放静,细细去聆听时,听到的却是无数张嘴巴咀嚼的声音。
那是和日常聆听的圣音截然不同的存在——它低沉、污秽、粗鲁、甚至称得上难听。
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为这道声音流下眼泪?
集体意识受到不知名的污染,意识陷入混沌迟缓的状态,剩下的集体意识察觉到不对,果断切开了和它们的联系。
原一看着面前不知好歹顺着眷属溯流而上,寻找到他身上的集体意识,他的本体可是连智能生命都能污染的邪神,一簇失去了身体抵抗的意识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浑身散发着诱惑的味道,脆弱得让人发笑。
他轻轻一挥,把那些集体意识全部收拢,然后——
丢进阿斯托克乐园中的红月上。
连一句多余的声音都没有,这些集体意识湮灭在红月的精神污染下,别说撬墙角了,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意识到同化是不可能的事情,天使们没有再试图做类似的蠢事,而是凭借顽强的自愈和相克的光明神力量直接与眷属厮杀起来。
无数的白与黑碰撞在一起,像一起被丢入了绞肉机般溢出鲜红的汁水,血染红了十一颗星球,在地上留下因为力量冲突而消融掉大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坑洞。
如果说星球上天使和眷属的厮杀尚且处于人类可以理解的程度,那么天空上的战斗就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围。
天使长都是天使中的佼佼者,他们深知自己的优势所在,所以从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
面对那黑压压宛若乌云的眷属,他们毫不犹豫地唱响了祈祷词——
【永恒的光辉,请您降落在我肩上】
【哀切的葬歌,请您赐予我最终的归所】
【我的一切都是您】
【您的一切都是我的延伸】
眼睛从半空中浮现,巨大如山峦的翅膀洁白似雪,强光照亮了周身,随着一阵阵吟唱,那捂住眼睛都翅膀缓缓有了张开的趋势。
凡是被光芒照耀到的眷属都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见了太阳的雪,又像染上火烛的布料,身形迅速消融在强悍的光明神力量之下。
只有少数高等级眷属能挡住这些伤害,但它们一点都没有同伴的意识,不但不会帮那些眷属抵挡,甚至还会发出讥讽的嘲笑,毫不客气地鄙视那些受伤的眷属。
迫不得已,不少眷属往后退了不少的距离。
“一群废物。”盲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似笑非笑地朝着迪尤尔挑衅道,“比比?”
他老早看迪尤尔不爽了,但吾主不允许他们闹得太厉害,不然的话迪尤尔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之前把他踹进生命之树的淤泥的仇他可没忘记过,一直记在心里。
以己度人,盲不信迪尤尔会喜欢自己。
——或者说,眷属之间仇恨是常态,关系好才是不可思议。
显然,迪尤尔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确实也不喜欢盲。
但迪尤尔不想以这种事情分高低——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此行是为吾主带回胜利,不是为了比谁杀的多。
毕竟任谁都清楚,今天这场圣战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信仰侧消失,要么眷属全灭。
盲却当迪尤尔默认了,身体融入命运之河,刹那间命运之河出现在吟诵的天使头顶,盲一个探身飞出,修长的手指落在天使的两侧,手中长枪凝聚,附着命运力量的长枪轻而易举的穿透天使长的肩膀,让那个他的吟诵都断了一瞬。
但也只有一瞬。
天使长一边赞颂,一边握住长枪,反手将长枪朝着盲胸口推了过去,然而枪柄没有如想象中对盲造成伤害,反而直接穿透他如水流般的身体,他朝着天使长咧嘴一笑:“你猜,我为什么会叫厄命之神?”
话应刚落,盲的背后又长出一只手臂,手腕翻转,枪风凌厉,竟眨眼将天使长斩首于枪下。
盲大笑道:“因为厄命啊!是多么的迷人!让我看到悲剧的注脚,又义无反顾的朝着这条路走近!”
所以啊,一切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不幸与伤痕,不会让他退让,只会让他愈发强大。
之前面对迪尤尔时因为吾主的命令无法使用这份厄运,可现在,他毫无顾忌!
咕噜咕噜掉落的头颅被另一个天使长接住,断头的天使长并没有死亡,反而张开羽翼,露出白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盲。
吟诵尚未结束,盲的攻击也没有。
层层叠叠的命运之河裹挟着断头天使长的尸体,将他一寸寸碾碎在命运的重量下,盲伸手用指尖沾了一点天使长的血液,放进自己嘴里尝了一下。
猩红的舌头卷过指腹,带着些许刺痛的力量让盲有种异样的兴奋,他兴奋地眉毛飞起,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命运之河将天使长的尸体全部吞入,凝聚出最纯净的能量好好保存,此刻盲看向天使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块。
肉块会不会挣扎,打人疼不疼不是盲需要考虑的问题,他只是在尝到那比初始神更美味充裕的能量后,意识到这是一件绝美的礼物。
和盲的比赛就放一边吧,现在——
该狩猎了。
七八只手自盲背后伸出,一如原一记忆中青葱修长,可就是这些看似纤弱的手臂,一点点的将命运之神逼入死角。
但天使长们也不是吃素的,在察觉到命运之河可以无视距离,随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时,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以攻当防。
只要他们的攻击足够猛烈,盲就无暇穿过命运之河落在他们背后,必须不断抵抗那些对眷属来说有特殊效果的光明神力量。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战斗,哪怕只是少许的克制也能带来极大的麻烦。
另一边的迪尤尔也没有闲着。
他对上剩下不吟诵,却明显更擅长战斗的天使长们。
没有像盲那样说太多,迪尤尔打起架来意外的沉默,他张开黑色的羽翼,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闪近天使长,手上没有再戴手套,而是露出弯曲可怖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向天使的心脏掏去。
“铮——”
由光明神力量凝聚成的长剑挡住了迪尤尔的爪子,天使长分毫不让,另外两个天使长趁机朝着迪尤尔发动攻击。
“唰”的一声,迪尤尔羽翼拍打,如刀般锋利的羽翼轻松挡下两边的攻击。
有黑色的羽毛落下,被不知名的风吹起飘到天使长身后。
迪尤尔眼睛微眯。
下一秒,那片羽毛忽然变大,羽尖穿透天使长的胸膛。
“噗……”天使长吐出一口鲜血,按理来说这种伤势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身体并没有如想象中修复,反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头看去,被羽毛穿透的胸口四周溢出漆黑的力量,肆意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又让天使长无法治愈被破坏的伤口。
——已经没救了。
这样具有污染性的伤口前所未见,正如光明神的力量对眷属有特攻,其实眷属的力量对天使也有奇效,克制与被克制此刻完全颠倒过来。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受伤的天使长就做出了决定。
他改挡为劈,任由迪尤尔用爪子将他的身体斜着划开一大道口子,并以此为代价换取自己的长剑砍落迪尤尔一小部分翅膀。
迪尤尔并不恋战,一击得手迅速往后退,在这个过程中羽翼闪烁着神秘的光泽,缺少的部分也在迅速补全。
他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从链接那边传来原一的声音。
【区区恢复的力量,我也是能给的】
原一早就看面前这些砍半天砍不死的天使不耐烦了,不就是恢复吗?你有光明神,但我这个邪神也不是吃素的!
比消耗?那就来看看到底是你祈祷来的力量块,还是我主动输出的力量到的快。
迪尤尔的恢复对天使长们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他们心中一沉,两个天使长同一时刻转头看向那个差点被腰斩的天使长。
集体意识的沟通快到不可思议,受伤的天使长毫不犹豫地反水将剑锋对准自己,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死去的天使长身体没有下落,而是被另外两个天使长身上伸出的金色丝线吸收,他们两人气势节节攀升,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没有迟疑,两个天使再次朝着迪尤尔冲了过去。
两道白光和一道黑光在天空中你追我赶,每次碰撞都会引起一阵暴鸣,如果有低级天使或者眷属不幸被卷入,将会瞬间被撕扯的两股力量绞杀,连惨叫都没有机会发出。
有了吾主的帮助,眷属这边的士气猛地大涨。
不就是吃吗?哪个眷属不会呢?
在那看不到吾主的日日夜夜,眷属之间的撕咬吞食可没有少半分。
一个个眷属张开血盆大嘴,从天使身上咬下带血的肉块,被撕碎的天使哪怕已经七零八落,却还是被身上连接着各处肉块的金色丝线牵扯着能够站起来,只是外表不再复之前的圣洁,只剩非人的恐怖。
厮杀!厮杀!
两方都杀红眼,没有退路的圣战上,它们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虽然有了原一的帮助,盲杀天使也杀的很快,但天使太不讲理了,杀了一个他们马上把意识转移到剩下的天使体内,虽然盲收集了他们的能量,让他们没办法叠加力量变得更强,但意识到转移他没有办法处理,以至于那重重叠叠的吟诵一直未能停歇,光明神的分身终于在不断的吟诵下睁开了那只眼睛。
不好!
盲心里暗骂一声,身影迅速后退。
迪尤尔已经把他这边的天使长杀的只剩一个了,见状也不恋战,迅速寻找躲避的地方。
光明神的分身不可能持续太久,只需要躲过祂的注视,那么剩下力量耗尽的天使根本不是问题。
但之前杀红眼的盲一个没注意,离光明神的分身实在是太近了。
他的命运之河里还装着光明神熟悉的力量,两相加持下,光明神的分身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他。
被锁定的那一刻,别说躲开,就连命运都在那光辉下凝固不再流淌。
以灵魂的共鸣为响声的歌谣奏响,一双看不见的双手紧紧攥着盲。
河流会被什么截取呢?
是山峰还是泥沙?
在今天之前,盲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今天之后他有了答案——
是光啊。
是那耀眼夺目到让人想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地融入其中的光芒啊。
盲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沸腾起来,无形之水再如何重若千钧,也无法压下哪怕一缕阳光。
他的面目开始消失,就连身形也像融化一样渐渐在光线的照耀下变得模糊。
有无数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放弃抵抗,归入祂的怀抱。
那声音说,他信仰的神明是多么的可怖,将他硬生生从命运之神身上剥离下来,赋予他根本不存在的爱恋,让他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可是……
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五官消失的脸上一阵剧烈的抽搐,如果他还能拥有五官,此刻一定扭曲到了极致。
唇舌都消弭在光下,但对吾主的爱哪怕只剩一滴命运之水也会竭尽全力地向祂告白——
“我……”
眼前浮现吾主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盲竭尽全力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断断续续,却毫不掩盖话语中的热烈,命运之河猛然暴涨,哪怕燃烧生命,他也要大声地宣告——
“早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诚然,他背叛命运之神是因为祂的污染。
可能将命运都能焚烧的痴情,是烧尽后也会剩下的灰烬。
无人可以否定,无人可以剥夺!
在被光芒照灭之前,他的眼前被漆黑覆盖。
让盲感到楚痛的光芒暗淡下去,迪尤尔趁机将盲带走,在不断的后退中,他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漆黑。
迪尤尔将盲带到了原一身边。
原一难得对盲刮目相看,他注视着盲缩小了好几倍的身体,第一次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你做的很好。”
盲能抵抗住光明神的同化并不令原一意外,让他真正意外的是盲竟然可以抵抗这么久,都没有想过将命运之河里收集到的能量交出去。
光明神本体都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祂的分身只会更遵循本能。
只要盲将那些能量丢出去,光明神的视线将会被瞬间转移,这样盲就能趁机逃脱了。
可盲没有这么做,这个一向聪明的眷属犯了犟,那是他要送给吾主的礼物,在他心里已经是吾主的所有物,怎么可以轻易丢掉。
在某种程度上,盲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礼物还要轻。
哪怕依然无法理解盲的痴恋,原一还是得承认自己被感动了。
盲依恋地顺着原一的抚摸蹭了蹭,虽然命运之河损失惨重,但他此刻不但没有难过,反而只剩充盈的满足。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将爱恋倾注在吾主身上只是无望的追逐,可厄命已经成为他的神名,他这一生都将行走在厄运的命途上。
他的厄命就是这份爱恋。
盲闭上眼,他又听见如鼓般的心跳声,不管旁人如何评判,他行走在这条命途上,只要是吾主带给的喜怒哀乐,他都乐于接受。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吾主能再对他亲密一点就更好了。
迪尤尔看着陪伴被夸了以后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吾主走了都没发现,不知道想到什么感觉又开始泛奇怪的粉红泡泡的盲,十分无语地放开了手,顺便掏出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
眷属为吾主奉献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盲有什么好骄傲的。
如果不是吾主的命令,迪尤尔真的很想让盲被光明神分身弄死。
他发誓,等一切结束,他一定要找机会把盲踹回西幻侧。
——实在是太膈应眷属了。
迪尤尔转过头,不想再去看旁边的糟心玩意,他的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身体上,即使有了吾主的主动屏蔽,但在看到吾主真身的一部分时还是忍不住心驰荡漾,一瞬不眨地看了好一会。
无论注视多久,他都会为吾主而痴迷。
连盲都毫无抵抗力的光明神分身在身体的衬托下,就像小孩遇到了大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一人腰粗般的触手轻而易举的将光明神的分身卷住,虽然触手表面传来“滋滋”的响声,但这点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反而因为触手被烤焦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香味。
连一秒都没有犹豫,身体直接将那根触手和光明神分身一起吃了进去。
咀嚼,吞咽。
简单的两个动作足以污染大部分的眷属和低级天使。
哪怕是天使长也无法在身体面前待太久,哪怕是集体意识都在不断的污染下出现了疯狂的症状。
没有犹豫,几个天使长迅速飞奔向中间的教堂。
教堂里,那些被分解吸收的信徒没有在这里留下半分痕迹,如果不是飘扬的金线又粗了些许,恐怕只会让人觉得之前发生的一起都只是梦境。
除了雅阁西,教堂里还有一位天使长——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