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来人正是许砚平,他自从早上醒来发现大雪封山时,就担心爷爷家附近的山上有野兽下山,伤及爷爷,便急匆匆地往三水村赶。
可惜路上遇到了与他同村的女知青,被绊住了好一会儿。当他好不容易摆脱时,已接近中午。他赶路时提心吊胆,一直在祈祷,希望爷爷平安无事。
许砚平看到爷爷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时,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腿脚一软,差点跪下。
林眠笑道,“怎么行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许砚平这时才注意到守在爷爷身边的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前不久丢钱包的女孩。
林眠见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心情已经出离了愤怒,没好气道,“这是你亲戚吧?老人家发烧了,我给他吃了退烧药,烧还没完全退,你继续守着他,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等一下!”许砚平记起自己骗了这姑娘的事,有些羞恼,“那个,这次谢谢你了。你救了我爷爷,有什么要求吗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提。”
“没有,这次我们扯平了,再见!”林眠已经冷静下来,现在只想早些回村里吃午饭,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真名是许砚平,是最近下乡的知青。”他顿了顿,又道,“这是我爷爷,我特意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照顾他老人家。但分配的人弄错了,把我分到了隔壁四水村。”
“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林眠挑眉,他看起来才不是会特意说这种废话的人。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看顾一下我爷爷,偶尔来看看他。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会出工钱,一个月十块。”许砚平声音越说越低,自己都觉得十分奇怪。
“我爷爷自己有自理能力,我时不时就会回来看他,所以你并不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只需要每天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就可以了。”
说完,还一脸恳切地看着她。林眠看着他小狗一样的表情,有些好笑,“这么好的差事,你随便找个人都愿意干吧”像她们辛辛苦苦地下地耕种,一个月也只有五块钱呢。
“不是,我不敢找人。我爷爷是下放的知识分子,要是被人发现和他扯上关系就会被□□的,还要担心有人检举我。”许砚平非常坦诚地说道,把利害关系摆在林眠面前。
林眠都被他气笑了,合着这好差事还是高风险高回报。“那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不怕我出了这门就举报你。”
“不会,会举报我的人根本不会救我爷爷。”许砚平颇为肯定地看着她,“而且,因为我爷爷腿脚不便,村里会派人每天给他送饭。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帮你把这个送饭的人改成你,这样你就有合适的理由每天过来。”
林眠看着床上的老人,身材瘦小,到处都有被□□所留下的伤疤,现在因为寒冷瑟瑟地蜷缩在床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她沉思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还是做不到对这样一个老人撒手不管,“好吧,不过一旦有人发现,我就不会管了。”
“村子里送饭的事情,我自己去说,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你时不时往这儿跑。”要是他被抓住了,可没人给她发工资了。
林眠嘱托完,和许砚平商量好看望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村里,她是真饿了,这么冷的天,热量一下就消耗完了。
待她走后,许砚平坐回床边,换了搭在爷爷头上的毛巾。他不知道今天这事做得对不对,万一真被人发现了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可是他真的很害怕,完全不敢想如果今天林眠没帮忙会发生什么,他真的无法忍受再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许砚平给爷爷掖好被子,轻轻地伏在爷爷身上,只有这时候,他才像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
林眠回到村里,众人正在等她开饭,一顿饱餐之后,林眠回到支书家。
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何支书有些忧心忡忡,担心着来年地里的收入,见她来也只是苦笑了一下。
林眠不懂这农业上的事,不知怎么安慰他,便坐到他身边拉起了家常,聊到了何家两个小孩的学习。
马上学校里就要进行期末考试了,两个小家伙在她的辅导下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但究竟如何还要靠考试来检阅。
谈起家里的孩子,何大爷就一扫刚才的忧愁,喜气洋洋了起来,“说起来,我家大孙子马上就要回村过年了,也不知他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变瘦啊。”
何家长孙是全家人的骄傲,去年上了工农兵大学后,为了省车票钱就很少回来了,家里人都分外想念他。
“肯定吃得好,国家每个月对他们大学生都有补助,还在上学就可以补贴家里了。以后毕业出来了,还不知道给他安排什么好单位呢。等他工作了,还不是要将何爷爷您接到城里去享福啊。”林眠赶紧表扬起何家孙子,这当家长的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的。
这一席话听的何支书浑身舒畅,虽然这种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这是从城里来的知青说的,人家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这样说,说明以后他真的可以享这个清福啦。
见何大爷高兴了,林眠又趁机打探起许爷爷的事。“我今天往山里那边走,看到一个老人独自住在木头搭的棚子里,也没人照顾。”
“他啊,叫许白山,来我们这儿已经七年了,是个苦命人。”何支书用非常沧桑的语气说道,“许白山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他原来是首都医科大学的中医教授,和妻子一起下放到我们村里。”
“后来局势紧张,他们时不时要被拉出来□□,受了一身伤,他妻子捱不过受这个气,上吊去世了,还是他一个人给妻子送的葬。”何支书说着,眼里有泪光闪过。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刚来的时候还经常给村里人免费治病……可是后来,没有人敢再找他们了。唉,才过了几年,他都成那个样子了。”何支书长叹一口气,眼里也有困惑,为什么那么好的一个人会落到这副田地。
林眠心里一阵唏嘘,这个时代有太多这样的悲剧了,虽然后来拨乱反正,可这十年对他们的伤害却永远不会消失。
“那个,何爷爷,我想给许爷爷送饭。他一个人,也太可怜了。”林眠说道,何支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答应了。
林眠不知道是出于对她的纵容,还是对许白山的愧疚。何支书打发了她,想要一个人静静。
林眠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里烧着炭火,十分温暖。又想起许爷爷那四面漏风的墙,有些难受,想要为这个饱受磨难的老人做些什么。
正当她为此烦恼,突然想起自己的行囊里还有一尺帆布,这是她下乡前准备的,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可以用这布给老人家做一个挡风的床帘,这样就不会再受凉发烧了。
可是林眠并没有那么心灵手巧,上辈子绣个十字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算了,直接带给许砚平,看他怎么处理。林眠又拢紧衣服出门了。
到了木棚,许白山已经醒了,许砚平正在喂他吃着开水泡开的大饼。见她来了,许白山笑着和她打招呼,“谢谢你啊,小姑娘,今天的事,砚平都和我说过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坐在这儿吃饭呢。”
林眠看着老人的笑容,心里苦涩,“没什么,助人为乐而已。谁没个感冒头热的,您现在健康就最好了。”
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许砚平,“这里是帆布,你可以给你爷爷做一个挡风的床帘,这里四面漏风,怪冷的。”
许砚平笑着接过,“谢谢你。”但林眠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现在看他仍不顺眼,“当然,这些都是要钱的。今天的医药费,帆布费,加上之前被你骗的精神损失费,你看是现在给,还是下回给。”
许砚平被她堵得语塞,许白山听到了却不依,“砚平,你什么时候骗人家小姑娘了,你忘记我对你的教导啦,做人要诚信,怎么能这样呢?”说罢,还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
许砚平颇为无奈,“爷爷,没有的事。”他将林眠拉到一边,小声道,“我不是给你道过歉了吗你干嘛还和我爷爷说。”
“你是道过歉了,可我也没说原谅你了啊。”林眠转身又是一阵哭诉,“许爷爷,你看,他又欺负我。”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许砚平头疼,“好,我给,我给还不行了吗?小祖宗你别说了。”林眠听到想要的答案,表情收放自如,一下子又变回了微笑脸,对许爷爷说,“他刚才和我解释了,都是误会,他没欺负我。”
转回脸,又变得面无表情,“一百,少一分不干。”林眠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就一土财主,不宰他宰谁。
“你……”许砚平显然没意识到她会狮子大张口,说好的无私帮助他人呢?见她又要变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好咽下这口气。
“我答应你,你可别再作妖了,不就是一百吗?给你就是了。”许砚平心痛地掏出一百块,他挣钱也没这么容易啊。
林眠心情愉悦地接过钱,点了点票子,确定是一百后才放入钱包,“许大哥,你真是太慷慨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可别忘了我啊,我先走了。”
许砚平巴不得她赶紧走,但碍于爷爷看着,还是送她出了门。
许爷爷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