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 17.心魇

迟亦竹立时便想说我哪里有又？却在快要脱口而出时明智地闭了嘴。

琳琅会说又，当然是因为想起了梦里迟亦竹将她推下悬崖，自己一个人承受天雷的事。

她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迟亦竹有些不太对劲，总像是话里有话似的，叫人听了觉得怪怪的。

琳琅刚才就一直走在后面猜测迟亦竹究竟想做什么。

走前面想保护她？不对，迟亦竹根本不是做不到还要逞能的人，在明知自己受伤的情况下，不会这么做。

那只是因为她能看见路就要走前面？也说不通，她可以走在后面指挥琳琅行动，没必要非得在最前面。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琳琅凭感觉看着前方的迟亦竹，或许是因为现在周围太黑，又或许是因为现在气氛太压抑，琳琅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诡异的梦。

迟亦竹一言不发推开她的梦。

琳琅顿时浑身冰凉。

她明白迟亦竹走在前面是想干什么了。

以两个人行动来推测的话得不到理由，那如果是一个人呢？

如果迟亦竹想的是在危险的时候将她推开，自己一个人行动呢？

琳琅一想到这种可能，简直气得浑身发颤。

迟亦竹把她当什么了？随时都需要保护的小猫吗？

她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了迟亦竹没有控制住的一声喘息。

其实迟亦竹喘气的声音非常轻，只是现在四周安静得过了头，一点点声响便能听得非常清楚。

琳琅猛然回神，本以为迟亦竹会停下，却感觉到对方还在继续走。

迟亦竹在逞强，她不想让自己看出来，琳琅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迟亦竹的意思。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抛开她？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一个人去做？前世天雷下保护她也好，梦里推开她也好，现在这样走在她身前也好，为什么总是想将她置之事外？

琳琅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失落也好，伤心也罢，她只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出声拦下了迟亦竹：“你还要这样逞强多久？”

她不想这样，她本该和迟亦竹并肩作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护在身后。

琳琅干脆直接抱起了迟亦竹继续前进。

分不出到底谁前谁后？好啊，那就抱着一起走吧，谁也推不开谁。

琳琅几乎是赌气的行为让迟亦竹哭笑不得。

她推了推琳琅的肩膀，小声道：“琳琅，放我下来。”

琳琅置若罔闻。

迟亦竹有点头疼，琳琅一生气就非常不好哄：“琳琅，不是你想的那样。”

琳琅冷着脸继续走，抱着她的手动都没动一下：“那是什么样？明知自己有伤还想保护我吗？你会是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迟亦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放平时她当然不会这样做，但是现在情况不同，随时都会有危险……

她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但琳琅此时不想跟她谈这个：“等我们出去了我要跟你好好谈一谈，现在你老实点，别总想着撇开我。”

迟亦竹无奈道：“琳琅，这样遇到危险我们两个人都有可能死。”

“又不是没有死过，你觉得我会怕吗？”琳琅冷哼一声。

迟亦竹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道：“可是我怕啊。”

琳琅动作一顿，又听见迟亦竹轻轻叹道：“我怕你死啊。”

琳琅停下不动了。

也许是因为黑暗令琳琅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这个认知给了迟亦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放松地靠在琳琅肩头，环着琳琅的脖子，闭上眼睛喃喃道：“我真的很害怕。”

前世临死的场景不仅折磨着琳琅，也折磨着她。

迟亦竹从没有那么清晰地在某个时刻认识到，她的实力还太弱，她保护不了琳琅。

所以她重生后做了那么多准备，只求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还是令琳琅陷入了危险中。

“现在还受了伤，岂不是更拖累你了吗？”迟亦竹苦笑道。

琳琅一言不发地听她说话，安静了很久，在迟亦竹以为她是根本不想和自己说话时，忽然出声道：“迟亦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神魂交换，倘若你死了，在你身体里的我会不会也会死？”

迟亦竹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所以你不能死，”琳琅轻轻叹了口气，抱着迟亦竹继续往前走，“我也不能死，我们都要活下去。”

“天雷都没能让我们魂飞魄散，又怎么可以死在一个小小的葬魂谷？”

琳琅的话像是在迟亦竹心底戳开了一个小口，让那些沉在心底的复杂情绪开始缓缓地漏出去。

为什么她们非要死？凭什么不可以两个人都活？

区区一个葬魂谷，难道会比天雷还恐怖吗？

迟亦竹忽然感觉心头微微一轻。

前世的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她迟亦竹以前何曾这么委曲求全过？她迟亦竹怎么会是就这样认命的人？

迟亦竹想到这里，终于长舒一口气，额头靠在琳琅肩膀上，自嘲笑道：“是我错了。”

琳琅听她语气，便知她已想通，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哼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琳琅姑娘好狠的心，”迟亦竹大大方方地缩在在她怀里，“手也牵了，人也抱了，这么轻薄了人家，就想撒手不管了吗？”

她们前世逃亡时没少互相抱对方，琳琅被她这样促狭过不少次，当即便道：“有力气说笑，看来你是好了不少，下来自己走。”

“不行啊，刚才给琳琅姑娘探路，耗了我不少精力，我现在可没力气走路。”迟亦竹揽着琳琅没撒手。

琳琅也不过是和她说笑而已，没真打算让她自己走，迟亦竹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能太浪费体力。

她便这样抱着迟亦竹走了下去，一路上气氛比之前轻松许多，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前进，心中虽仍然警惕，却不像刚才那样沉重了。

许是轻松的时间过得格外快，琳琅感觉她们没走多久，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

“出口？”琳琅低声道。

“不一定，”迟亦竹戒备起来，“小心些。”

琳琅点点头，放轻了脚步，朝亮处走去。

离亮处近了些，琳琅等了等，发现没什么异常，正要再前进，却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去激活三花聚顶阵，卓大人要准备提魂了。”

琳琅心里一惊，止住了动作，借着朦胧的光同迟亦竹对视一眼，用神念对迟亦竹道：“三花聚顶阵是强行逼出神魂的阵法。”

迟亦竹神念受伤不能动用，听见琳琅的话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先是囚魂索灵阵，后是三花聚顶阵，这里面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琳琅等到脚步声离远了，才慢慢从拐角处转出来，发现眼前是个岔路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用神念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迟亦竹闻言眯了眯眼，从琳琅怀中下来，眸中流光又开始闪烁，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指了一个方向，在琳琅手心中写道：“跟上去看看。”

琳琅了然，迟亦竹这是想去看看那个三花聚顶阵。

她们轻手轻脚地在洞中穿梭，一直与那个奉命去激活三花聚顶阵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二人探头一看，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了惊。

这洞口的位置处于半空，旁边是紧贴石壁的狭窄小道，她们跟踪的那个人正顺着小道往下走。

视线往下扫去，只能模糊看见地上镶嵌了夜明珠，隐约有一片阵法的花纹，想来就是三花聚顶阵的一部分。

然而令迟亦竹与琳琅最吃惊的是，那一片花纹上，有一条兽腿被两根千丈高的巨大石柱钉在原地，腿根往上的地方被一片石壁挡住，想来石壁另一面还连接着这只凶兽的身体。

迟亦竹惊骇无比，这么巨大的凶兽，怎么会被困在这个地底？

琳琅拉了拉她的手，在脑中对她道：“你看那个人，他已经到下面了。”

她说的便是那个要去激活三花聚顶阵的黑袍人，迟亦竹目光一转，便看见那位黑袍人正在和守在下面的同袍说着什么。

“这群人穿的都是黑衣，”迟亦竹沉思起来，“虽然不排除遮掩身份的可能，但穿黑衣的门派有哪些来着？”

迟亦竹看了一下下面有没有可供她们躲藏的地方，示意琳琅从她的储物袋中把无影葫芦拿出来，钻进了无影葫芦里。

无影葫芦虽然隐蔽身形是一绝，但却对灵力消耗巨大，不能长时间使用，所以她们得先找好藏身的地方，再用无影葫芦飞过去。

下面一群黑袍人或许是因为觉得地下已经非常隐秘，不会有人来此，所以防卫非常松散，琳琅不费吹灰之力便到达了离那条腿不远的一个石壁缺口里。

琳琅收起无影葫芦，拉着迟亦竹往缺口里缩了缩，保证不会被黑袍人看到，这才将目光落到那条有两三人高的巨大兽腿上。

不看还好，一看便觉得将这只凶兽钉在这里的人简直残忍至极。

这只凶兽不知道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两根石柱已经完全和它的血肉长在了一起，暗红干涸的血迹顺着伤口处布了满地，将地上三花聚顶阵的花纹都掩盖得模模糊糊。

琳琅甚至不知道这只凶兽到底是死是活。

迟亦竹也在盯着那些血迹看，她看着看着，忽然皱起了眉，似是发现了什么，在琳琅手心写道：“你看那些血迹，边缘是不是有一点点银光？”

琳琅闻言，刚要去看，大地突然又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她和迟亦竹再一次听到了那一声痛苦的哀鸣——

“吼——！”

这一次，哀鸣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