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 35.选择

琳琅呆呆立在原地。

问仙古玉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和迟亦竹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

“说来也奇怪, 你和你同伴之间生机相牵不可断绝，一方变强, 另一方就会变弱，饶是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问仙古玉木也并不着急让琳琅回答第三问, 而是悠悠解释了起来，“我从你运转功法的气息上来看，猜测这大概是你们所修功法的缘故，就拿你来说吧，你越是使用现在所修炼的功法, 你的同伴就越虚弱，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最终看你二人谁运转功法越多, 修炼得更刻苦, 谁就能活下去，这种用他人生机滋养自己仙道的法子，我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我没有想到，我手里这个小姑娘竟然会自己放弃运转功法。”

它每一句话落下，琳琅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听到古树最后一句话, 她豁然扭头看向迟亦竹, 嘴唇颤了又颤, 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琳琅忽地想起这一路上, 迟亦竹根本就没怎么出手, 从一开始迟亦竹就在让她安排一切，除了在渴血人参攻击她时，迟亦竹用了白色火焰，其余时候全然没有动用过灵力。

可笑她竟然以为迟亦竹这是完全将她当成了并肩作战的同伴，是不再逞强的表现。

琳琅越想越感觉难以呼吸，她红着眼盯着迟亦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亦竹面如金纸，避开了她的目光。

问仙古玉木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便又道：“本来这种影响要在很久之后才会显露出来，然而你们闯入了三生镜湖，大约是被我身上残留的仙机牵引，催化了功法的生机转换，这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它说着，用藤蔓将迟亦竹举在了半空中，似乎是在打量她：“为什么要放弃运转功法呢？你看看你现在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明明是凝神期的修士，却连我的藤蔓都挣脱不开，何苦如此？”

迟亦竹惨白着脸，冷冷一笑：“我甘愿如此，不劳挂心。”

问仙古玉木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转而问起了仍处在惊惶与骇然中的琳琅：“那么，第三问，若她是你成仙路上的阻碍，你若想成仙就必要让她死去，你要如何？”

它话中的恶意毫不掩饰，只等着琳琅说出那个错误的答案。

琳琅听了它的话，果真失了魂般立在原地，目光呆呆地落在迟亦竹身上，眼底情绪不断翻涌。

若要用迟亦竹的命去铺垫她所求的仙路，她要如何做？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问仙古玉木怜悯地看着她，凡人啊，想要成仙却又放不下红尘俗事，总是为多余的七情六欲所累，仙心仙道看似坚定，最终还是不敢斩断自己与这凡世的最后一点联系。

古玉木三问，问的是心，不可说谎，不可妄言，此乃天道规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所以一旦琳琅说出要放弃掉迟亦竹的话，她就一定要去做，否则会遭受天谴。

琳琅不能说，也不会说。

“迟亦竹，”琳琅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迟亦竹半分，她看着迟亦竹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你转过头来，看着我。”

迟亦竹颤了颤，缓缓抬眸与她对视。

琳琅眼眶红透：“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迟亦竹垂眸，默然许久，才轻声道：“第一道幻境里。”

琳琅眼中立时有泪涌上来，她脸上露出十分可笑的神色，嗓子里重重地哈了一声，用极其荒唐的语气道：“所以我遇见你时，你脸色不好也是因为这个？”

迟亦竹睫毛一颤，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琳琅将她的沉默当做默认，秀眉紧紧拧在一起，手抖到几乎连剑都快拿不稳：“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亦竹咬着嘴唇，再一次撇开了头。

她不说话，琳琅也知道答案。

瞒着她，要牺牲自己成全她的仙路，要让她毫无阻碍地成仙，要让她达成前世今生的夙愿。

若非问仙古玉木说出来，琳琅可能会真的被这样骗一辈子。

“迟亦竹，我最恨你这样，”琳琅声音都在打颤，“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成仙，你却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每一次碰上意外，你总是想着怎么将我撇开，怎么将我蒙在鼓里……”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呜咽，迟亦竹嘴唇都咬出了血来，丝毫不敢看琳琅一眼。

琳琅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那片安安静静落在她眼前的古玉树叶，上面清晰地刻着第三问，她静默良久，沉重地弯下了腰，将那片树叶拾了起来。

如果非要失去迟亦竹，要用迟亦竹的命作为代价她才能成仙，她要如何选择？

是一心一意踏上仙道，还是为了迟亦竹放弃这一切？

“想好了吗？”问仙古玉木幽幽催促道，“仙道从来都是不容二人并行，想来你也明白答案的对错，答错，她便要变成我的寄生体，答对了我固然可以放过你们，不过她终究难逃一死，是死在你手上，还是死在我手上，你应该心中有所抉择了吧？”

琳琅默默看了一眼迟亦竹，迟亦竹仍旧不肯看她，琳琅眼神晦暗又复杂，忽地长叹一声，道：“古玉木三问，问出的是成仙的可能，是吗？”

问仙古玉木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个是为什么，但还是答道：“没错，这是我‘问仙’之名的由来。”

琳琅动作十分轻缓地拾起了地上的剑：“那么，答错了会降低成仙的几率吗？”

问仙古玉木闻言，只道果然不出它所料，凡人终究是会被尘缘拖累，了然含笑道：“自然不会，甚至你若答错，我可以送你两片古玉树叶作为补偿。”

琳琅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迟亦竹一眼，又道：“我可以再问她一个问题吗？”

问仙古玉木道：“自然。”

琳琅便走到迟亦竹身前，紧紧盯着她的脸，忽地低笑一声，轻声道：“迟亦竹，你猜若是你用性命助我成仙，我会不会伤心？”

迟亦竹眸光闪烁地看着她，抿唇不答。

琳琅意味不明地低哼一声，不再看她。

问仙古玉木的藤蔓蠢蠢欲动：“你想好答案了吗？”

琳琅幽幽叹气：“若她是阻碍，我自然……”她低着头，语气怅然而温柔，剑尖在地上点了点——

“我自然会杀了她。”她一剑刺穿了迟亦竹心口。

琳琅抬头，满脸冷笑。

“你——！”问仙古玉木对这变故始料未及，藤蔓一时竟僵在了原地，迟亦竹的血从藤蔓间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琳琅神情漠然：“想用迟亦竹骗我，是行不通的。”她看了“迟亦竹”一眼，目光极其冷酷，“迟亦竹即便是骗我，也不会心虚得不敢同我直视。”

她早就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迟亦竹并非真人。

“我与迟亦竹同时使用白色火焰便会紧贴在一起，这个幻影用白色火焰救我时，大约以为我已经将火焰全收了回去，是以不会露出破绽，”琳琅眼神冰冷地看着被她一剑刺死的“迟亦竹”，“只可惜啊，我那时也准备用白色火焰自救，刚好和她时机撞上了。”

在那时她便怀疑眼前所见都不是真的。

只是她和迟亦竹紧贴的情况是在神魂状态下发生的，琳琅并不十分确定是否现实中也会如此，便没有立时动手，而是带着怀疑继续观察。

她后来问古树的那几个问题，是为了确认眼前究竟是不是幻境，在古树说即便答错也会送她古玉树叶后，她便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天道自有规则，问仙古玉木作为仙物，是不能随便送出古玉树叶的。

“故意让我发现迷宫中的不正常现象，引导我觉得眼前是真实情况，在我逐渐相信之后，又用迟亦竹丧命来令我伤心，”琳琅看着眼前景象一点点破碎开来，喃喃自语道，“第二道幻境过眼云烟，哀莫大于心死，是吗？”

空间的扭曲感令琳琅感觉有些难受，她皱了皱眉，看向藤蔓疯狂扭动的古树，冷笑道：“算盘打得挺好，只可惜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

幻境轰然消散。

琳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迷宫外围的小石台处。

这一次，是真是假？

她捏了捏鼻梁，在小石台上坐下来，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一看，里面赫然是两枚七窍玲珑丹。

所以她之前吃的那颗七窍玲珑丹也是幻觉了。

琳琅盯着玉瓶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倒了一颗七窍玲珑丹出来，吃了下去。

不管眼下情形是不是真的，吃了总归会感觉清醒些。

她盘腿坐在了小石台上，刚想打坐，却莫名想起方才幻境里问仙古玉木的话来——

“你与她只能活一个，一个修炼得越刻苦，另一个就死得越快。”

原本已经快要运转起来的灵力又平息了下去。

它说的是真是假？

明知刚才是个幻境，琳琅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到了，事关迟亦竹，她不敢妄动，更何况前世她闯三生镜湖时，每一道幻境都是分开的，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幻境中还有幻境，一切的异常都让琳琅格外警惕起来。

迟亦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幻境？

琳琅心底冒出了无数个疑问，焦虑与担忧不可抑制地疯长起来，打坐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干脆站了起来，直接沿着高墙往外走。

坐在原地找不到答案，那便只有亲身去试了。

这一次琳琅提起了十分的警戒心，只想着若再碰见一个迟亦竹，那便立刻动手开打，打不过她的就是幻象。

只是她都走进迷宫里区了，如法炮制将渴血人参、黄泉毒柳等阻碍都解决了个遍，却还是没看见丝毫迟亦竹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眼下不是幻境？

琳琅迷茫地看了看刚被她解决掉的渴血人参，这一次渴血人参倒是没有乱跑，非常安分地被关在前世她见过的结界里。

她将缩小后的渴血人参收了起来，沉默地皱了皱眉，继续按照地上的图案往里走——连图案顺序也恢复了正常。

忘忧蛊、勾魂傀儡这些比较难以解决的阻碍都被她首先清理掉了，剩下的便是一些死板的机关，琳琅一点一点地前进，先是破掉了以上古法宝作为诱饵的陷阱，后是借助地上的图案，直直穿过施了一叶障目术的虚假植物墙，又毁掉了一个如泥沼般将人拖进深渊的吞天埋骨阵，最后十分粗暴地用焱丹将扎根在中心圆台周围作为守卫的不灭荆棘炸开。

一切顺利得与她预期中一模一样，琳琅拖着使用焱丹后虚弱的身体，惨白着脸抬起头，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她最想要的月沉功与月沉剑，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圆台上。

琳琅站在圆台十米之外，遥遥看着月沉功与月沉剑，一动不动。

她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

明明她此行最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为什么她却丝毫没有上前的**？

好似有什么被她遗忘的东西牵住了她的心神，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琳琅目光沉沉地看向圆台，心思纷乱。

她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