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裴清砚后知后觉, 才发现腿上湿濡一片。
他约莫猜到了什么,毕竟裴德胜是太监, 女子的月事于他而言, 并不算太陌生的事。
裴清砚正想往下看看,就被苏慕晴急忙用手指捂住了眼睛“别看”
那语气, 简直要羞愤至死了。
她柔弱无骨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身体都在轻微的抖动,反应可爱极了。
真的这么害怕他看见
“慕儿, 到底怎么了”裴清砚义正言辞的问,仿佛自己毫不知情。
苏慕晴全身僵硬, 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丢脸的时候。
当裴清砚这么问的时候, 苏慕晴怎么也想不出法子来搪塞。
“慕儿”
他的追问,让苏慕晴心一横,死死的闭紧了眼“天儿太热,流了许多汗, 不想染湿了兄长的衣衫。”
长久的沉默。
裴清砚没想到她会这么胡诌,还诌得这么可爱。
那一瞬间,他简直压不住自己的笑意,终于闷笑出声“噗。”
苏慕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骗了,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裴清砚那双含笑的眼眸,以及上扬的嘴角。
“你”
“莫要恼了, 是兄长错了, 不该逗我们慕儿。”
苏慕晴眼底浮现一片水雾, 一边说话,还一边打着哭嗝,就连小奶音都冒出来了“嗝,我不要面子的吗”
裴清砚竭力压下上扬的唇角,苦大仇深的说“是是是,我考虑得不妥。”
有人哄着,她的脾气也上不来,只能埋怨的指责“你就知道骗我,嗝。”
裴清砚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连对方骂人的话,听着也那么甜。
“那你要如何消气”
她一边哭,又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多哭几声,学着林小姐扮扮柔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面目”
裴清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格外轻快,终于像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了。
苏慕晴根本没想逗笑他,明明是拿话气他,他怎么还笑了
可恶的裴清砚
她乘着这段空隙挣开了裴清砚的怀抱,打算快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没想到,裴清砚很快就拦住了他,从身后的位置将手按在了墙上“想去哪里”
“明日要我和大兄游湖,如今裙子都脏了”
裴清砚原有的好心情瞬间降至冰点,他不由眯起眼“游湖”
苏慕晴“”
“告诉我怎么回事”
“就是大兄怕我闷,差人过来说的,明日早上就去。”
裴清砚心沉了下去,原本因为苏映晗救他和慕儿出来,又告诉他梦境之事,而少了许多戒备。如今看来,还是得好好防着。
“那我可以走了吗”
裴清砚松开了她,紧紧抿着唇。
苏慕晴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徒留下裴清砚站在门口。外面傍晚的霞光透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像是一颗青竹,随风摇曳。
裴清砚的额头还有些烧,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想起苏映晗同他说的那些话,今日也好生问过慕儿了,看来不是她想嫁给萧奕谨的,怕是另有人逼着她嫁。
唯一的可能,他只想到了裴德胜。
毕竟,从来庄子前,他就引诱慕儿追求权势,以此来报复章鸿。
平生第一次,裴清砚如此疯狂的渴求着
他想要权势,滔天的权势
苏慕晴回到了屋子里,清亮的月光,也从云罅中渗出,照彻了漫漫黑夜。
她吩咐丫环准备了一桶热水,这才全身没入水中,面颊的红晕还未褪去。
她约莫太会取巧,从小跟谢瑜君在市井生活,让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自从试探过她在裴清砚心里的位置后,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今日竟还使了小性子。
哎
她对他,可是越来越松懈了。
来月事不宜泡得太久,苏慕晴洗干净以后,很快便起了身。
屋子里的冰块全都撤了,夜风从窗棂外吹入,带走了炙热。
一头浓密的青丝随意散开,苏慕晴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正等着晾干头发。她只穿着小衣,月光从外渗了进来,一身雪肤也泛起淡淡光泽。
她还尚未分清现下的心情是什么,便不自觉的沉思起苏映晗来。
多年来的如履薄冰,似乎在这一瞬间爆发。苏家、市井、将军府、裴府,不管在何处,谢瑜君的美貌,都会引来许多人觊觎。
谢瑜君得靠她,苏慕晴便用年幼的身体支撑着她。
苏慕晴不敢暴露本性,害怕若是自己不厉害些,旁人就要欺负了谢瑜君。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强势之人。
而如今
一想到裴清砚,苏慕晴的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像是喝醉了酒,自带了三分热度和醉意。
不成不成,想他做什么
得想苏映晗,现在得好好反击才是
翌日,艳阳高照。
所幸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苏映晗穿了一件白衣,小舟旁站立着一位船夫“小姐,请上。”
苏慕晴深深凝视了苏映晗一眼,转而露出一个笑容“大兄。”
“别苑的芙蕖大多都开了,怕你闷才邀请的你,慕儿不会嫌大兄多事吧”
苏慕晴微笑着“怎会呢”
两人很快就上了小舟,荷叶划过身上的时候,溅起清凉。
苏慕晴伏下身子去玩儿水,柔白的手指在缥碧的水中,看起来格外显眼刺目。
“大兄,里面竟还有鱼”
她玩得开心,一时露出了小女孩儿的娇俏。
苏映晗静静看着,嘴角也勾起一丝笑容。
这样宁静的日子,究竟多久没有了
自从记起那些记忆以来,苏映晗便日日受到折磨。他那日告诉裴清砚,说自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件事并非谎话。
甚至于,他还差点伤了母亲,这才被关了起来,外面到处传他得了疯病。
一段时日后,苏映晗清醒了过来,也懂得了伪装自己,他又成了个正常人。
只是母亲到底害怕他的病没有痊愈,将他送到了苏家的别苑,静心的养着。
两世的记忆在脑海里纠缠,暧昧不清,苏映晗逐渐明白了这一世的母亲,明面上说是潜心礼佛,实则目光却总不在他身上,而是一直注视着苏慕晴。
明明她总是说恨苏家,恨苏朝风,却如此在乎苏家唯一的血脉。
他曾嫉妒过苏慕晴。
再次抬眸,他们已经误入藕花深处,宿露凝结于叶盘中间,阳光照射在上面,折射得晶莹剔透。
花中看美人,如雾隔云端。
苏映晗一时失神,直到苏慕晴捧着一朵莲蓬过来“大兄,帮我拿着。”
苏映晗垂下眼眸,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好。”
身旁的船夫似要动手,苏映晗给了他一个狠厉的眼神。
一旁的女孩儿在摘莲蓬,身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仿佛不用旁人动手,她自己都要摔倒。
苏映晗下意识的将她拉回“小心”
苏慕晴身体一晃荡,便没入了苏映晗的怀里,他瞬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上一世他不曾和苏慕晴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一时间,苏映晗微怔。
苏慕晴却并未害怕,反而表现得很平静,眼底跳动着光。
苏映晗“这可是在舟上,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她又乖乖坐了下去,不敢再乱动“大兄这么说的话,我都不敢摘了。”
苏映晗漫不经心的说“那让船夫帮你摘。”
船夫看到这一幕不由睁大了眼,十分震惊。
还真是奇怪了,明明吩咐动手的人是公子。
他虽然不明白公子到底为何改变了想法,却只能遵照他,一个好好的细作,竟苦逼的开始摘起了莲蓬来。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照射到了接天的莲叶上,将上面的水珠全都蒸发。
苏映晗的心情不佳,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下一个瞬间,苏映晗便恢复了原样。
他的笑容里带着毒,决心要试探苏慕晴“今儿早上,我倒是听到了一件喜事。”
“喜事”
“裴家庄子上,死了大半的人。”
她手里的莲蓬一抖,顿时掉入了水面“为何会死”
“听闻是一个得了疫病的人传染了他们,现在那个庄子怕是无人会幸免。”
“可我和裴清砚也是从那里出来的,不也”
苏映晗笑道“不会的。得了疫病的人,是在你们走之后进的庄子。”
他笃定的态度,让苏慕晴已然明白了什么。
这件事情,是苏映晗做的。
他们最害怕什么,就让他们怎么去死。
苏慕晴越发心凉,想起苏映晗在算计自己,她会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凉了
“这事儿大兄为何告诉我”
“慕儿的话”苏映晗轻笑起来,“慕儿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
游船到了对岸,两人一同走到了杨柳垂垂的岸边,小舟上只采了几颗莲蓬,可知她有多么心不在焉。
远处亭台楼阁,水榭立于湖上。
那里摆了些吃食,此刻阳光也燥热了起来,正好在水榭休息。
四周无人,只剩下苏映晗和苏慕晴二人。
苏慕晴望向了他“我就是不理解,才会被吓着。”
“吓着”苏映晗紧抿着唇,“慕儿你连裴清砚疫病都敢陪着他,还会被什么事情吓着”
“那是我过去探望他的时候,被外面的人锁在了屋子里。”
苏映晗轻笑起来“事到如今,你还要告诉我是阴差阳错吗而不是你知晓了裴清砚以后会所以才提前对他施恩”
苏慕晴很是疑惑“以后大兄怎么提到什么以后了分明是他于我有恩,我才这么做的。”
见她死活不承认,苏映晗语气危险了起来“慕儿,别不懂事,你该知道我没什么耐心的,早些告诉了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大兄,你今日是怎么了”苏慕晴越发的糊涂。
苏映晗眼底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了,他凑到她的身边,忽然捏住了她的脖颈,从前总是文弱的手指,如今也放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苏映晗一点点的用了力,表情越发危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梦到什么事情了”
“咳咳,大兄,你放手”
“死到临头,我不信你不说。”毕竟她可是个惜命的人,最害怕死了。
空气一点点被抽走,她的脸色也涨红一片,仿佛涂抹了胭脂,艳色逼人。
苏慕晴垂下眼眸,鸦羽的长睫掩盖了一切情绪,微微轻颤的模样格外楚楚可怜。
然而令苏映晗奇怪的是,她什么话也没说。
“你为何千方百计的救裴清砚,说服我的话,我就放开你。”
“因为咳咳,我,心悦他。”
苏映晗眼底浮现震惊,果真力道松了一些。
不远处,裴清砚终于赶来,完完全全听到了他们最后的谈话。
裴清砚将他的手反手捏紧,脸色越发深沉“住手”
苏映晗手上并没力气,也不想反抗,很快就松开了苏慕晴。
她苍白的脸色,和脖颈上清晰可见的指印,明白的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事。
“兄长”
裴清砚面色微沉,将她挡在身后“难怪苏夫人要将你送到别苑来,苏兄,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苏慕晴眼底跳动着心虚而复杂的光,心脏也狠狠颤栗了起来。
她不主动算计别人,可别人要来算计她,也绝对不许。
她要来游湖的消息,早就传达给了裴清砚。
他应当看见了,不是自己,而是苏映晗咄咄相逼。
苏映晗站在水榭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芙蕖,粉白相交,清新淡雅。
他忽而勾起一个笑容,眼底跳动着兴奋
他没有试探出什么,反倒被他人给算计了。
不过还真是有趣极了。
比起裴清砚,他忽然更想要苏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