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裴兄想必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你用手掐着她么”裴清砚面色极冷。
苏映晗苦涩的笑了笑“慕儿, 大兄方才不是有意的。只是这段时间,我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身体也仿佛出现两个意识。方才我又觉得是在梦里, 竟对你下了手。”
苏慕晴知道他在演,可演的过程中, 竟还不忘试探自己。
“那大兄方才想让我说什么”
苏映晗表情有了一丝僵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必是大兄一直都在怀疑我,不若今天摊开了说”
苏映晗深深朝她望去, 她眼神一片清澈,不似说谎。
只是
他上一世惨死, 这辈子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你说得没错, 我的确总是觉得有人跟我一样,做了那些梦。”
苏映晗竟主动承认,让苏慕晴分外惊讶。
“大兄认为是我”
苏映晗眼底怀着恶意,要将她上辈子背叛裴清砚的事说出口“毕竟, 慕儿在我的梦里可完全不一样,你”
刚想要朝下说的时候,下人便急急忙忙的赶来,打破了他们的对持“公子, 夫人来别苑上了。”
苏映晗脸上的笑容凝固“娘来了”
就连苏慕晴也是微怔,苏夫人
她已经多年未见过苏夫人了,记忆里, 苏夫人总是神色冷漠, 平静的注视着一切。就连苏朝风每年的忌日, 谢瑜君总是满脸泪水的痛哭,她都没有太多的情感浮动。
苏慕晴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变成了婴孩。然而谢瑜君一直未从苏朝风的死亡拔出来,日日以泪洗面。
她被丫环抱着,听过谢瑜君和苏夫人的对话。
“你整日这么哭哭啼啼的,可曾想过你的女儿需要照顾”
“夫人,难道自己的夫君去世,妾不该哭一哭”
苏夫人用手指着她“那好,你女儿出世的这几月里受过几次风寒,夜里惊醒几次,一日需要乳母喂几次奶你知晓吗”
谢瑜君犹如蒲苇,支撑她的那颗大树都倒了,她自然不堪重负。
她和苏朝风感情是深,却忘了为母则刚的话。
那日后,谢瑜君便被骂醒,她苍白着脸色“是妾没有尽到母亲的本分。”
苏夫人依旧横眉冷对“你能想通自然是好,以后别总是让她哭,这几月里我照顾得她心烦。”
谢瑜君惶惶的跪下“慕儿多亏夫人照料庇佑,多谢夫人。”
苏夫人并不应,而是淡淡的说了句“下去吧。”
这件事情发生在苏慕晴变成婴儿不久。
她听完苏夫人的话,心里还纳闷着,既然心烦的话,不用照顾便是了。可每次她夜里啼哭,苏夫人总是眉头紧锁的从床上起身,再晚都会哄着她睡。
再后来,苏慕晴被谢瑜君给接回去了,便再也没有这样和苏夫人亲近的时候。
等她大了些,纵使自己亲近她,苏夫人也会一脸的不悦。
讨好是没用的,她早就过得犹如枯萎的花枝一样,日子枯燥而苦闷。
可苏慕晴依旧念着她幼时的照顾之情,始终对她恭敬。纵然苏夫人发卖了她娘,苏慕晴对她也并无恨意,唯有复杂罢了。
苏映晗去往了正厅,苏慕晴也想跟去。
裴清砚却在此时拦住了苏慕晴“给我看看你的伤。”
脖颈处的位置后知后觉的疼了起来,她想起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眼中也盛满了羞意。
她早就知晓苏映晗不怀好意,没想到苏映晗竟这么大胆,会想要以命来威胁她说出。不过想想看,这种事情的确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说出来,苏映晗的方向并没错。
当苏映晗掐着自己的时候,苏慕晴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明明那句话,大可以不必的。
“兄长没听到吧”
一发出声,苏慕晴才知晓自己的嗓子多么沙哑难听。
刚才苏映晗是真的想掐死她。
苏慕晴牙关打颤,如若不先出手,让裴清砚识破苏映晗原本的样子,万一连裴清砚真的相信了他,从而厌弃自己该怎么办
苏映晗绝对有这个本事
苏慕晴揪住了裴清砚的衣衫,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占有欲和别扭感。
不想不想他偏信苏映晗。
裴清砚只当她是怕狠了,心都仿佛要被揉碎“乖,以后莫要同他单独见面。”
苏慕晴微怔,手上的动作捏紧“那,兄长也不要。”
裴清砚嗯了一声,心中已是恼怒了起来。
之前他还信了苏映晗的鬼话,连他也魔怔了吗
“他与你不利,我们以后莫要再住这个地方了。”
苏慕晴说话都带着刺刺的疼,她便换做写字不住这里,要住哪里
手心传来酥麻,她写字的力道太轻,就像是羽毛划过一般,只留下丝丝的痒意。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了起来“自然是住外面。”
苏慕晴写得格外认真,殊不知裴清砚看她的眼神已经一变再变。
他捏起她的下颌,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到了她的唇角。
“你朝苏映晗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苏慕晴朝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唇,眼尾都染了一层殷红,犹如抹了胭脂那样。
裴清砚却勾起唇角“不如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苏慕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做出一个口型。
疼。
裴清砚倒也不打算逼她,可苏慕晴这副耍赖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有只猫爪子在挠着他的心一样。
他忍不住使了坏,刻意压低了声音“昨日你来月事污了我的衣袍,那件还没洗呢。”
苏慕晴羞得眸子里也沾染水雾。
她缓慢的做着口型,生怕裴清砚看不清没洗
“嗯,那块儿布被我剪下来了。”裴清砚又补充了一句,“好生放着呢。”
苏慕晴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坏蛋”
她刚才的嗓音还嘶哑着,发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的音调也拔高,变得清亮了起来。
她提着裙子就走,像是逃命似的,脸上只剩下了窘迫。
裴清砚静静看着,嘴角忍不住弯起。
“公子何必这样逗苏小姐等会儿又得想方设法的哄了。”
水榭上,忽然一个人影飞出。
“方才的话你听到了”裴清砚表情冷硬至极,仿佛对他的话极度不满。
徐成立马低下了头,何时见过公子对什么人有这样强烈占有欲的时候连和她的对话也不想让外人听。
“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裴清砚眯起凤眸“你最好什么都没听见。”
徐成顿时冷汗直流,背后也被打湿了一片。
“派你去将与玉佩寻回来,没想到玉佩竟先落到苏映晗手里了。”
“属下自知办事不成,便差下面的人去打探了苏公子的消息,以求将功补过。”
“说吧,你打探到了什么”
徐成这才缓缓朝裴清砚禀告“苏公子曾向魏家送过一盒雪颜膏,又一直在收集一位叫做徐星淳的人的消息。”
若是苏慕晴在此处,一定会知晓苏映晗的用意。
他是不想让她再助徐星淳一次了,所以才要先毁了她的容貌。
裴清砚的唇抿成了一道紧紧的线“他先找了宋梨当替死鬼,又找了沈灵犀。自己的嫌疑,则会被推得干干净净,果然是好手段。”
徐成也十分纳闷“那他到底为何这般不喜苏小姐”
“有的人,在得到那件东西之前,喜欢先毁掉。看她破烂不堪,看她一身狼藉,到最后只能来到自己怀里。”
在泥潭之中的救命稻草,谁不想好生抓紧
正巧,他的父亲裴德胜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裴清砚才分外明白苏映晗的想法。
裴德胜早知道了谢瑜君的下落,却不护着她,而是看她挣扎,看着她在世上沉浮。在自己快要淹死的那一刻,狠狠抓住了他这根稻草。
这样扭曲的人,让裴清砚觉得恶心。
恶心到非除掉他不可,才能彻底割去他在自己心中造成的阴影。
苏慕晴走到了正厅窗前,远远望向了里面。
苏映晗正恭敬的朝着苏夫人说着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个满腹书卷气息的少年。
苏夫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冷声询问“你将苏慕晴带回了苏家别苑是怎么回事”
“母亲莫恼,是儿子错了。”
苏夫人静静的看着他,这些天,她是越发弄不懂苏映晗的想法了。
“她既然要跟着她娘,还成了太监继女,便由着她。从今往后,不干我们苏家的事。”
“是。”
苏夫人望向了他“说说吧,她在裴家的庄子上住得好好的,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苏映晗知晓自己今日瞒不过的,他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交代了出来。
越是听到最后,苏夫人的表情就越凝重。
直到苏映晗的话讲完,向来端庄的苏夫人,竟难得一见的发了怒“混账”
“母亲”
“裴德胜不过一个太监而已,他的家奴竟还欺负到苏慕晴头上了”
苏映晗眼神闪烁“母亲方才不是还说,这是慕儿自己的事,便由着她么”
“她再如何不堪,也是苏家唯一的血脉。”
以前苏慕晴受些欺负,苏夫人是不想管的。
可这一次却是危及性命,严重的程度根本不一样。
苏映晗早知苏夫人对苏慕晴的在意,他垂下眼眸“母亲放心,那些人早已经尝到了恶果,在慕儿离开不久后,便全数感染了疫病,还被官府封死了庄子,谁也出不来,只能在里面等死。”
听罢,苏夫人的气才消了些“真是恶有恶报。”
她朝身侧的丫环说道“叫小姐过来,我有话问她。”
“是。”
眼见着丫环要去寻苏慕晴过来,苏映晗的心却被捏紧。
她脖子上,如今还有自己的掐痕。
倘若被母亲发现
“妹妹受了惊,尚在休息,不若改日再见”
“此事尤为重要,我得当面问清。”
苏映晗捏紧了手,表面仍旧风轻云淡“既然是这样,那便请妹妹过来吧。”
一听到这话,苏慕晴连忙离开窗台。
她走到了不远处的花园里,将发髻打散了一半披下,苏慕晴又做着摘花扑蝶的姿态,没多久丫环便过来“呀,小姐怎么在这儿奴找了您半天呢。”
“今日游湖没玩儿尽性,便来了这里,有事么”
“夫人来了,请小姐过去一叙。”
“好。”
苏慕晴跟在她的后面,很快就走入了不远处的正厅内。
里面的女人神态庄严,长得也一副脱俗如兰的模样,只是眼角的细小皱纹,还是让她看着衰老了不少。
苏慕晴看着她良久,这才朝她一拜“夫人安好。”
“嗯。”苏夫人冷淡的说,“大姑娘,起吧。”
她永远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称呼自己为大姑娘,苏慕晴早已习惯了她的态度,只是这一次,她却久久未能起身。
“怎么了”
苏慕晴发现一道幽冷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朝那边回望了过去,苏映晗正略含警告的看着她。
苏慕晴仰起头,半披散的发,完全遮掩不住她脖间的掐痕“请夫人准许,我想搬离苏家别苑。”
苏夫人这才发现她的嗓音有多么沙哑难听,和以往那清丽的声线完全不同。
“搬离”
苏慕晴眼睫轻颤,从这个角度望下去,犹如振翅欲飞的蝶,看着格外楚楚可怜。
原是想问问她章家二公子章士杰的情况,不成想却见到了她脖间的痕迹。
苏夫人皱紧眉头“你脖间的痕迹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