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赠我一杯酒 第39章 磨豆制浆

见一队人马影子渐渐消失了，众人才轻出一口气。

里正整整衣襟，高声吩咐道：“大家坐下，外首几桌新换些酒菜，龙舟宴继续吃。”

安抚下惊魂未定的村，里正便请鱼尺素归座。

等众人都落了座，酒宴重开，里正才偷偷低声问道：“不知贵客从京城到环水村，是要办什么大事？”

雪盏桃樽闻言忍俊不禁，笑道：“那是打发小寨主的托词，里正老爷千万莫当真。”

里正一听，脸上绷成琴弦的皱纹才松懈下来。

鱼尺素继而又细细向里正道出身份：“我们不过是路过的客商而已，此次从京城南下只为贩货买卖。方才那少女戾气颇重，鱼某不敢招惹，故而才出言推托。”

“那混世魔王正是招惹不得啊，”里正闻言频频点头，一脸郑重说道：“她是山上马贼的头目，最是凶狠蛮横。丁点小事儿碍了她的眼，她就又砸又抢的。”

“马贼！”雪盏桃樽一听也不禁吓了一跳，如今国泰民安，她们此番出行几乎一路平平安安，没想到今日竟头次遇见了打家劫舍的匪徒。

原来，环水村一带虽称不上是富庶之地，却也依山傍水物产丰饶，向来少有饥馑。然而百里之外却是另一番光景，穷山恶水春旱夏涝。前些年因一次大旱，当地人家难熬饥荒，渐渐都搬了过来，有的投亲靠友，有的做些买卖也能养家糊口。

最可恨那些无处落脚，又不好相与的，干脆落草为寇，三五成队侵扰过往客商，敲诈勒索钱财。其中一对少年兄妹，出手又狠又准，慢慢纠集起一帮人马，直接在山上安营扎寨。他兄妹二人，一个唤作王石溪，一个唤作王木溪，故而山寨就起名叫做双溪寨。

虽然双溪寨在山上也辟了些田地，但不分饥馑，这些马贼仍三不五时地下山来打劫，不但明火执仗地强抢过路人，还时不时祸害十里八乡的村民，瞧上什么便硬抢什么，如若不从，轻则打骂，重则绑人上山，用重金来赎才肯放人。

听里正和座上众人七嘴八舌一番控诉，雪盏桃樽不由怒火中烧：“这等悍匪，早该去告官剿灭！”

“哪有那般容易？”里正摇摇头，“早些时候，被劫的客商一到县城就告了衙门。衙门开始无人理会，直到那王氏兄妹占山为王，常年祸害乡里，衙门才派了几名兵丁前来探查。”

旁边一村民愤愤言道：“来的几个兵丁还没走近双溪寨，就中了马贼的陷阱，全数被掳到山上，关了半年多才放他们走。从此任谁去告，衙门也没人理会了。”

又有一老者垂泪道：“如今过往的客商都晓得要绕路了，只苦了我们，挪不得窝，只能每天小心翼翼，任他们抢夺。”

看鱼尺素沉默不语，里正语重心长劝道：“那小王寨主虽为女子，却是个混世魔王，平日最跋扈蛮横。几位贵客被她盯上，怕要招惹出什么祸端，还是速速离去吧。”

雪盏桃樽闻言还想争辩几句，被鱼尺素一个眼神止住。

就听鱼尺素语气沉静，缓缓说道：“多谢里正和诸位乡亲指点，我们暂且停留片刻，待取到阿齐姑娘的豆腐便告辞。”

众人一听，忙叫人唤阿齐过来，嘱咐她速速回去准备。

因为那混世魔王，众人龙舟宴也吃得心神不宁，片刻后，三家五家一起过来推说有事，慢慢地都退了席。

里正看众人散了，嘱咐帮工少年妥善收拾，便邀鱼尺素几人去家中吃茶。

进院子一落座，里正家几位女眷就端来几样糕饼，雪盏桃樽连连推让，说清茶一杯即可，无须这般郑重其事。

里正脸一板，说是不是嫌弃乡下吃食粗陋简单。鱼尺素忙拱手赔礼，说不敢不敢。

里正见她当了真，才笑道：“在环水村，红凌饼、核桃酥和鸡蛋糕这几样点心，过节时都要预备些，专为待客走亲用的。”

鱼尺素这才安心坐下品茶尝糕点。雪盏桃樽跟着拣了几块吃，只觉得入口酥脆浓香，馅料也饱满厚实，配上谷雨时新采的二春野茶，两样正好相辅相成，吃完唇齿满是香气。

看她们吃得香甜，里正捋捋胡须念道：“咬口红凌饼，五福临门，五谷丰登；吃块核桃酥，美满和睦，阖家团圆。”

桃樽笑嘻嘻打趣：“幸得听了里正老爷的话，不然要错过这样的好事儿了。”一屋子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坐了小半晌，鱼尺素便起身告辞，说要去豆腐坊瞧瞧磨豆制浆的手艺，里正挽留再三，见她百般坚持，便要亲自去带路护送，最后又被推让回去。

拜别了里正一家，鱼尺素带着雪盏桃樽穿村而过，阿齐姑娘的豆腐坊据说就在村边。

果然快到村口时，就见一处小院孤零零立着，没悬招牌没挂旗幡，就着院墙垒的柜台半开着，里头空无一人。三人绕过小院，才找着背身处的院门，此刻正虚掩着。

雪盏桃樽试探着推门而入，木门吱嘎一声，随后是叮叮当当铃铛轻摇，一声声传递进院子里。两人不提防吓了一跳，都回头去看鱼尺素。鱼尺素倒不诧异，径直上前迈进门里。

阿齐姑娘此刻边擦汗边走了出来，见是鱼尺素几人，点了点头，便招手请她们进屋。

一进门，腾腾热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瞧，一口大铁锅里水正烧得咕嘟咕嘟冒泡。

阿齐姑娘还打算备茶待客，心知火候不等人，鱼尺素忙说不必客气，手头活计才最最紧要。阿齐姑娘点点头，指指凳子示意她们坐下，便回身自去忙碌。

就见她拿勺舀了锅中沸水，小心翼翼兑进几只木桶中。木桶里白白烂烂，是新磨的豆渣浆。兑好搅匀了，便是一桶桶过纱布罗筛，挤干滤净了，卸了纱布倒了豆渣，剩的是一锅清凌凌的生豆浆。风箱一拉，火烧得噼里啪啦，生豆浆开始慢慢泛起水泡。

阿齐姑娘一边留心熬煮的火候，一边重新添水推磨，木桶里很快又填满了豆渣浆。

雪盏桃樽从旁打了打下手，没几下便挥汗如雨，后背都浸湿了。看阿齐姑娘柔柔弱弱，手上肩上却是使不完的力气，两人心中皆是佩服不已。

锅中生豆浆终于沸滚起来，涌起的层层泡沫几乎要没出锅沿，雪盏桃樽看着心惊，叫声还未出口，阿齐已经麻利地准备点卤了。

卤水倒进去，一勺勺搅匀，白嫩豆花慢慢聚拢起来。阿齐先舀出几碗晾在一旁，才将豆花全部捞起，裹进纱布中放箅箱里压实，最后还搬起两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看她终于歇手抹了把汗，连鱼尺素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好似卸下千斤重担。

雪盏桃樽一个添水一个推磨，还忙得不亦乐乎。阿齐却向她俩摆摆手，喊她二人过来，自己又端起适才晾着的豆花，利利索索淋了些浇头，一一递到鱼尺素几人面前。

三人见碗中豆花白洁如玉，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红豆沙，取了一匙去尝，端的是入口即化，白豆花滑润，红豆沙甜糯，最后留在口中还有几分莲子百合的清香。

鱼尺素虽自诩见多识广，毕竟生于北地，平生所吃的豆花、豆腐脑种种，全是咸鲜的路子，这次一尝这豆花糖水，当真是大开眼界。

雪盏桃樽也吃得兴奋不已，桃樽叹道：“姐姐这般好手艺，想来单靠卖这甜豆花，养家糊口就不在话下了。”

阿齐摇摇头，双手并用，打了半天手势，三人边看边猜，才大致领会了她的意思。甜豆花是零嘴，村民不过偶尔吃来消遣而已，若以此为业，怕是会饿死。

雪盏桃樽唏嘘慨叹一阵，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撺掇阿齐姑娘：“不如随我们北上京城，凭这豆花糖水闯出一番天地也未可知？”

阿齐姑娘一听此话，霎时脸色骤变，也不回应，转身自去添水推磨去了。两人不知哪句开罪了人，偷偷互看一眼，心中诧异无比。

鱼尺素瞧在眼里，也一言未发，吃完豆花放下碗，便去帮阿齐推磨。阿齐姑娘见她过来，手上一顿，停了半刻，终是将拉杆递了过去。

此后，几人学那阿齐姑娘，只闷头干活儿，一声也不再言语。

眼看新一锅豆花出了水，闻着浓郁豆香，回想着方才豆花糖水的清甜，桃樽连咽了几次口水，却眼睁睁看着阿齐姑娘将豆花满把捞起，丁点不剩地倒进了箅箱里。

桃樽满心失望，半噘着嘴一会儿瞧阿齐姑娘，一会儿瞧鱼尺素。阿齐姑娘视若不见，只顾着忙活手里的豆腐。鱼尺素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外面叮叮当当铃声大作，伴着几声喝骂。

几人忙起身去看，就见三五个个大汉横冲直撞闯进门，后头那小王寨主蹬蹬蹬闷头冲了进来，抬头见着鱼尺素，她眼睛霎时瞪成了一对铜铃，“你真来了豆腐坊！”

一时又金刚怒目，冲着鱼尺素身后的阿齐骂道：“你这女人最是不知羞耻！天快黑了，还留男人在家，是要做什么下流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甜咸豆腐脑大战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