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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汉武帝恋爱的正确姿势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作者:柯染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6 01:38:35 来源:就爱谈小说

守在外间的宫婢要见礼, 刘彻抬手拦住,自己进去了。

南平噤声,示意一众宫人随他退到外间, 知晓皇帝定是要留宿椒房殿, 便让跟来的随从都去歇息, 自己带了两个小宦人,在耳房打盹。

寝殿里面点了许多盏灯, 尤其东侧屏风后头的小书房,十多盏宫灯纱罩摆在架子上,映得明亮,案桌前执笔的身影仿佛被晕染上一层柔光, 浓密的睫羽在瓷白的面颊上投下些许阴影,她神色沉静, 偶尔翻动竹简,轻微的碰撞声搁在这样的雨夜里,格外的宁静安和。

刘彻立在廊边,看了一会儿, 缓缓吐出口浊气,好似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沉郁,忙碌都尽数散去了。

专注邸报的人依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了。

除了雷声过时,她会不自觉偏头看向窗外,等雷声过,才又折转回神, 左手掩盖住靠窗的耳朵,继续批复信报。

约莫一边注意雷声,一边又要专注批文,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

刘彻眼底便带了些笑意, 缓步上前,也不相扰,踱步到她身后坐下,手臂揽在她腰侧,下颌搁去她肩头上压了压,侧脸贴着她,微阖了眼睑一点点收紧手臂,她肩头很软,他胸腔里仿佛亦软得塌陷了,方才想起她,一下就很想了,拥入怀中,才稍有安定。

阿娇被吓了一跳,又很快认出了他的气息,紧绷的身体松软下来,转头看他,温声问,“怎么过来了。”

听闻祖母遍封族亲,令其解散明堂,还以为他得在宣室谋计定策发愤图强呢。

况且外头下这么大雨。

阿娇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袍,见未湿,只是有些许潮意,松了口气,“下这么大雨,你就折腾南平他们罢。”

刘彻唔了一声,未答,只是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几乎将人压来怀里了。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乌云压城,狂风大作,吹得人不得安生,阿娇眉头轻拧,终是将笔搁回了架子上,“是出了什么事么”

刘彻懒懒地答,“打雷了。”

阿娇看了看窗外,雷声轰隆作响,闪电劈下来,把黑夜照得一亮,又暗淡下去,好在她点了这许多的灯,如若碰到雷雨夜,她惯常会点很多,这还是今夏第一次打雷呢。

阿娇偏头看他,“多大人了,被吓成这样,你还是一国之君了呢。”

她这样说,到底忍不住笑起来,握住揽在身前他修长有力的手背,整个往后靠近他怀里,也并不说话了,倒是有些怀念他这般模样,毕竟很少见了。

兴许成家立业对每一个人,都是人生中很重要的转折点,变化是如此明显,尤其是从太子走到帝王,他依然礼贤下士,依然会纵马扬鞭,看东方朔呈上来的书简,看到趣处,也会哈哈大笑,但更多的时候,他仿佛一秉入鞘的剑,裹挟着深秋内敛的寒意,威严深重,越发不可测。

阿娇察觉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升温,揽在腰侧的掌心也不安分起来,不由心里轻叹,她嫁给他,原本是想帮他,但现在,宫里的事不用她管,朝堂上的事她管不了,连选人和亲她也两难,阿母还想借由她,让他安排两个兄长的官职,她帮不了忙,反而要拖后腿。

这和她最初的愿望完全背离了。

要说她还有什么用,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椒房殿里,占了皇后的名头,别人想打这个位置的主意,也抢不到,一切困难,一切流言蜚语,都被他拦在了宫外,和上辈子鸡飞狗跳的生活完全不同,她在这儿宫里,像住在南山下,如果她有闲情逸致,栽花采菊也完全有可能。

耳垂不防备被重重咬了一下,阿娇嘶了一声,伸手去捂,刘彻叼住她的指尖,声音暗哑,“专心点”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耳侧,衣衫也散开了,阿娇面色通红,眉目纠结,自从他登基后,许是因为太忙,虽同住一宫,两人相处的时间反而少了,好容易有点时间相聚,这人却不消几句话就亲起来,仿佛不做,空闲下的夜晚,他就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一样了。

大婚后有半年了,相处不过十多次,掰着手指数一数,十次里倒是有七八次在滚床单,剩下两三次在浴池,一样是在滚床单

阿娇往前一些,想要拉开些距离,后头贴着的身体不依不饶贴上来,暴雨的间隙,亦能听到他吮吻时的水声,衣衫也散开了。

阿娇有些恼,拽出了在她身上四处点火的掌心,把被褪下的衣衫也往上拉齐了,又要去拿竹简来看,这是雁门关送来的邸报,深秋后是凛冬,焦炭就要派上大用场了,煤场的开采量逐步增大,采煤,洗煤就要特别注意了,尤其利益动人心,有人私底下往深处挖煤,已经揪出来两三起。

她不在雁门,看了这样的邸报,总也胆战心惊,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看,毕竟哪怕是后世,矿难也常常发生,更不要说这个医疗,开采器械,防护条件都极其落后的年代了。

采深层煤不是随便挖开就能采,在哪里挖,挖多深,挖几丈几尺该停,会不会挖到会爆炸的毒气瘴气,要怎么给矿道做支护,拍井道,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挖,如果恰好挖掉地下水层,会影响周边百公里内的饮用井水,雁门关原本就容易干旱缺水,所以采矿点必须慎而又慎,轻易马虎不得

诸如此类,都不是这里人能理会到的,硬要做,兴许就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而她懂这些知识,和平年代时,甚至去矿山待过,有经验能减少采煤的风险和危害,可她便是能提点一些注意事项,不在现场,不了解具体岩层地貌,周边水土环境,说再多也是纸上谈兵,完全派不上用场。

实业和政治不同,没办法做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关乎一条条性命,她心急如焚,又毫无办法,生了焦灼,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还有新兴起来的茶业,这里面弯弯道道更多,既要挑选茶树茶苗,适合栽种茶树的地点,又要防止被有心人利用,财帛动人心,如若有人用种粮好地来种茶树,坏了民生根本,或是苛政取茶,闹起来,便是不损失什么,茶业也有夭折的可能。

诸如此类,光听地州送来的奏报,实在很难放心。

刘彻虽是派人严查私人采矿,也将茶园的事安排给了司农,但鞭长莫及,他朝纲上举步维艰,眼下要紧的是夺权,培植自己的势力,心思放在杂务上,反而本末倒置。

阿娇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从不拿这些事去烦他。

他也忙,常常直接住宣室,偶尔回来,总要动手动脚,阿娇知他朝前诸事不顺,顺从了几次,现在不想依顺他了,心情不好有很多开解方式,哪怕跑跑步聊聊天都成,不必一定要欢爱罢

阿娇往旁边坐了坐,让他不要闹。

还是处理政务更好,她让人把淮南那一带的地州志,水纹山林录册都送过来了,多了解一点算一点,她并不想茶树种不成,反害了一方百姓。

温香软玉离得远了,缠绵迤逦的气氛散了个干净,刘彻也不恼,又贴了上去,把人困进怀里,复又去寻她的唇,吻她的颈,情潮、涌动,“怎么了,不开心么”

灼、热的掌心探进衣襟里,很知道如何让她顾不暇,阿娇手里的竹简拿不住,懊恼地拍了下他的手,费力地转身,与他面对面,“你现在看见我,除了欢爱,没有别的想头了么”

她瓷白的肌肤上沾染了未褪的绯红,一双水润润的杏眸里却满是气恼,刘彻稍稍回想了下皇后的控诉,不由微微挑眉,哑然失笑,“好像确实是这样。”

说完又凑过来要继续。

阿娇要被他气死,看窗户被狂风吹开,拍了拍他的手臂,要站起来去关窗,却被握住手腕拽回去,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恰好碰到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听得人闷哼一声,也不等她再要起来,案桌上的竹简咣当落了一地,人已经被钳在案桌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了。

两人的身体隔着布料密密镶嵌在一处,很明显地让她知道了他的意动,阿娇脸色大红,挣扎着要起来,反惹得对方兽性大发,几下就被剥光,抗议的话也被他吞到了肚子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夜里狂风大作,零星的雨点吹进半开的窗户,噼里啪啦,带着深秋的凉意,却抵不过屋中逐步攀升的温度。

阿娇心里别扭,不给吃,只对方早已不是少年时那个还带有温润气的太子了,蛮横强势,非得要叫她魂魄出窍不可,她推拒两下,又知晓这几日满朝窦姓,他心情定然闷得很,心一软,撑在他胸膛上的力道就小了。

算了算了,继位头这几年,算是他一生中最难的几年,原先做太子,毕竟上头还有皇帝舅舅,这会儿自己登位,祖母手更长,掣肘更多

混蛋混蛋

阿娇咬了他的肩头一下,落齿却没怎么用力,到底是想让他快乐,便也不再想旁的,任由他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吃个遍,后头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天南地北什么也不清楚了。

到外头大雨初歇,小雨淅淅沥沥的,屋子里好些灯熬干了灯油,刘彻方才餍足,他也未起身,只侧身躺在一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揉捏着她的腰,瞧着她身上红痕遍布,眸中水光迷离,整个身体带着浅浅一层粉,宛如春雨夏雷打湿后的粉芙蓉,心中爱透,又倾身去吻,“阿娇”

阿娇手指上都不太使得上力气,勉强把他的脑袋推远些,看案桌上计时用的沙漏,一看已是夜半子时,想着好容易相聚,小两个时辰就这样滚完了,心里喷气,“你就会欺负我。”

她一出口,声音也哑哑的,想起怎么哑的,自己倒红了脸,刘彻凝视着,又去一点点吻她的脸,情意涌动。

阿娇心里郁闷,又知这郁闷来得无聊,微微摇头,搂住他的肩背随他折腾,等他折腾够,便紧紧搂住他,脑袋靠进他的颈侧,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似的,声音轻轻的,却坚定,“一时失败蛰伏,并不代表什么,不要灰心丧气,总有时机的。”登基这半年来,他心里有千百般想做的事,一样样实施下来,百八十都夭折失败了,剩下百二十,无关痛痒,心里定是抑郁坏了。

得意后刘彻也不愿离开,就这样和她密密贴在一处,闭眼温存,听她这样说,诧异不已,抬起她的面颊,仔细看她神色,想她今晚别别扭扭的,起初想哼哼也硬咬着唇不给他听,又说了这样的话,不由啼笑皆非,好气好笑,却看她神色温软,黛眉间拢起细微的痕迹,知她是真的痛心担忧,胸腔里刚平复下去的情潮又翻涌起来,难以克制。

阿娇很明显地感知到了身体里膨胀的变化,不由脸色大红,握紧拳捶他肩膀,“你这个禽兽我这样担心你”

她所有的话都被吞进对方喉咙里,整个人像一片浮舟,摇摇晃晃,到后头身体刺痛,一碰就痛,不由哼哼着求饶。

刘彻爱透了她这模样,外头淅沥沥的小雨停了,才放过她,搂着人眉宇间都是舒悦,缱缱绻绻细细吻过她的眉心,好一会儿才咬了咬她的耳朵,低声说,“不是发泄,你不要乱想,小心我罚你。”

阿娇整个像水加多了的面团,一点也支棱不起来了,脑袋也钝钝的,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刘彻揉她,“中庭遍窦是早先便能预料的事,设立明堂前,我知要散,征召贤良之士,我亦知结果必定不如人意,政令推行不下去,也没什么好丧气的,哪个皇帝不得有些被钳制的时候,眼下的境况,总不比高祖建业还糟糕,高祖建业,还得从亭长做起,我很高了。”

阿娇瞧着他漫不经心又措置裕如的样子,一时有些走神。

这个笨蛋也不知在想什么,这股气也不知憋在心里多久了,刘彻好笑,用下颌压了压傻瓜的脑袋,“有窦家,也有田家,把田家抬起来便可,并无什么难处,莫要忧心。”

阿娇锈掉的脑子恢复一点了,扶持田家,与窦家,一个背靠太皇太后,一个背靠皇太后,他只消坐看二虎相争,蓄积羽翼,偶尔伸手一拨,静待良机。

阿娇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没有不开心,没有郁闷,来找她自然也不是消遣了。

阿娇前后想了想,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一张脸不由忸怩地变得通红了,耳根红透,身体亦浮上来一层淡淡的粉,又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只扯过自己皱成团散落一地的衣衫盖住身体,“我才懒得担心你”

她这么说着,却是窝在他怀里不动了,脸越来越红。

刘彻看得心里温软,亲了亲她的眼睑,声音低沉,“没有不尊重你,只是太忙,又很想你。”忙时还好,一有空隙,想她,便难多等一刻,一见了她,像是几月几年没见似的,难以克制,孟浪了,今日原是听见雷声,知她虽不至于害怕,却也会心神不宁,急匆匆过来,拥着她坐一会儿,却情难自禁,只想同她抵死缠绵,什么温存也忘了。

阿娇眼睑颤了颤,知道他是真忙,心里倒是起了些惭愧,皇帝求才,连发三道招贤令,天下学子看到了天子锐意兴国的决心,群情激荡,想大展宏图存报国之志的不在少数,从各诸侯国、各州郡、各地官员处荐察上来的人选就有数千众,学子上书的国书论议,少的一箩筐,多的要几车才能运送完。竹简堆满宣室的书房,放不下,另又腾出一间屋子存放文简。刘彻不想错过有才识的,文章都要亲自读过,每每看到夜半,最后挑选出的这二三百人,入京面圣,问策,碰到政谏相投的,秉烛夜谈也常见。

他有野心,还有超乎寻常的热忱,在江山朝政上,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乐此不疲。

阿娇抬眼,用手指去触碰咫尺间这张俊美的容颜,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小半年来,他日日上朝,外面的鸟儿还没啾啾叫,他就起了,狗都睡了,他还没睡,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皇帝,阿娇想着,倒把自己逗笑了,靠着他躺了一会儿,心里那点别扭劲没了,倦意上来,不由困顿,想睡觉,可身上黏黏腻腻的。

阿娇便推了推刘彻,拢着袍子想去沐浴,“你快回去休息,寅时末你就要起,早点睡。”

“唔。”

刘彻不置可否,他也不叫侍从,只收拾好两人的衣物,袜子也给她穿上,又在外面罩了一层大氅,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阿娇纳闷,等被他打横抱起往外走,一下就明白了,挣扎着要下来,“阿彻别闹,我还是住椒房殿好,椒房殿和承明殿离得又不远,不必要惹御史非议。”

“不必管他们,谏议两次,也就消停了。”

阿娇还要再劝,“已经这么晚了,在这睡一晚,明日再说,夜半三更,不要折腾了。”

“掌灯。”

守在外昏昏欲睡的侍从骤然惊醒,却还未反应过来要去哪儿,南平急匆匆提了两盏宫灯,分了小侍从一盏,说回承明殿,小侍从这才清醒,急忙前头躬身引路。

阿娇争不过他,知道他是非让她回承明殿住不可,也随他去了。

又忍不住从大氅里抬头看他,这半年来,他性情真的强势很多,能听进谏议,御史奏疏,他甚至还能夸奖两句,但改不改是另外一回事,他一旦认定了,无人可更改。

一路的廊道都点了宫灯,屋檐角尚有残留的雨滴坠落,落入池塘,发出悦耳的轻响,衬得暴雨后的夜晚越发宁静,夜风有些凉,窝在他怀里,却感知不到一丝凉风,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刘彻知她脾性,看她睡得沉,便也不叫醒她,直接带去汤池,要叫宫婢伺候她沐浴,想着她睡着时的模样,又不想让旁人看到,亲力亲为地给她沐浴,倒也不无聊,好似做着这些事,也不觉是虚度光阴。

阿娇被半抱着下了池子,温暖得浑身的筋骨都疏散开,掀着困顿的眼皮看了一眼,迷瞪瞪喊了声阿彻,靠着他的肩头重新睡了过去。

蒸腾的水汽隔绝了寒意,精致漂亮的面容添了一层粉,显得格外娇憨可爱,刘彻手中的巾帕掉进池子里,一点点亲她的脸,有时也上牙,轻轻咬,闹得她伸手来挥,才失笑着继续给她擦身体,他初识**,这样搂着人,难免心神荡漾,只见她呼呼大睡,明日醒来必然要拿一双杏眸瞪他,想着那场景,眉眼含笑,倒也忍住了。

少华山秋日景致好,过几日秋猎,带她一道去,她定是喜欢的。

浴池里一室安宁,刘彻拿了巾帕,细细把她长发擦干,这才把人抱回了寝殿。

他也没睡,放下床帐,床头留了一盏灯火,出寝殿时,南平已经指挥着宫人,把搬去椒房殿的东西,又搬回来安置好了。

侍从们训练有素,进进出出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刘彻去了书房,翻看先前她看的两卷文书。

一卷从雁门关来,大概意思是,有商人牟利,开挖井道采矿,朱笔红批上密密写着的回复,多是阐述深井开矿的危险之处,并令功曹严查私自开矿者,附有图册,上面明确了开挖标尺,把井道深度限定到了一丈半,言辞郑重严厉。

刘彻少见她批文这般疾言厉色,可见是挂心担忧了。

余下半箱多是茶园的事,地州志上很多山脉舆图,均标注了待勘察的字样,因不能了解具况,批复起来只好事无巨细,各种情况罗列陈述出来,供给臣工参考。

并州粮种,对官霸民田的事也有所担忧,她行书有理有据,条条框框,思路清晰,但一桩桩一件件看下来,刘彻很难不察觉她潜藏不说,甚至可能她自己都尚未发觉的心意。

手中的竹简好似有了千斤重,刘彻轻轻搁回去。

南平在旁随侍,听着片牍碰撞的响动,本是昏昏欲睡,这会儿听不见动静,倒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了,抬眼去瞧,见主上看着案几上的竹简,神色晦暗,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多问,到寅时,这才上前问,可要歇一会儿。

刘彻摇头,叫了洛一,让他带人去传从雁门来的金曹,再传新安置的茶官,都尉,他有话要问。

外官入宫觐见,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方能到,刘彻让南平收好文简,照常换了一身短打,去武场,又让南平把丁权叫来。

是承明殿的一个小侍从,表面负责给皇后传膳,伺候饮水点心,其实有些武功底子,见了刘彻行了礼,回禀道,“大长公主来请安,与皇后说了和亲选公主的事,临出宫,提了成侯安侯。”

刘彻张弓射箭,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

成侯安侯是皇后的两位兄长了,南平朝丁全使了使眼色,让他前后仔细说一遍。

丁全连大长公主带走几两茶,皇后回了什么话都一一讲清楚了。

刘彻吩咐说,“下次大长公主再来,着人来寻朕,不要耽搁了,下去罢。”

丁全应了声是,回承明殿当值了。

南平偷看着陛下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选哪个宗室女封公主去和亲,不过一桩小事,要官在自家主上这儿可是大忌,只有主动给的,没有伸手要的,尤其长公主一门,无寸功,却是三侯同门,荣耀非常了。

刘彻未置一词,连神色也无变化,照常习武半个时辰,回去沐浴完,天才刚刚蒙蒙亮,南平伺候着上了朝服,寝殿里一室宁和,许是因为屏风后纱帐里熟睡了一人,仿佛冷冰冰的宫殿都透出暖意来。

刘彻要去上朝,临走又停住,转到屏风后头,闻到了些淡淡的香气,不是熏香,而是她身上的体香,清淡,若有若无,好似蜜,又好似带着露水的芙蓉,清新好闻。

刘彻不由坐去床榻边,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把人喊醒了。

“阿彻”

阿娇困难地睁开眼睛,她习武,骨骼柔韧,体力也好,但架不住刘小猪如狼似虎,睡着还好,稍稍有意识,感知也回来了,身体像被马车碾过一样,起床困难。

阿娇瞧见纱窗透进了些许晨光,知道自己起晚了,勉强挣扎着要起来,“怎么不去上朝,有事么。”

刘彻把人搂进怀里,在她发间吻了吻,“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他一身玄衣正服,带着秋日清晨的凉寒气,阿娇清醒了一些,但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什么要说的,又见他望着她,支起身体在他唇上吻了吻,迟疑道,“秋猎带我去”

她听洛三说的,宫廷卫卫们这几日正比弓马骑射,前五十有机会跟着陛下一道去郊野秋猎,卫戍营里每日吆喝声不断,热闹得很。

她好似压根不打算同他说堂邑侯府的事。

刘彻手臂紧了紧,索性不提,在她唇上吻了又吻,才哑声说,“本也要带你去的,否则朕岂不是孤枕难眠。”

可以名正言顺出宫玩,阿娇倒是挺开心,一下精神了,“好久没碰弓箭了,等我给你当个校核,检验一下你手里的卫队,看能不能用。”

刘彻嗯了一声,搂着亲她的脸,亲到她怕痒,笑着躲,自己唇边也忍不住勾起笑,就这么混着,好似搂着个宝贝,怎么玩闹都不够。

阿娇睡意被他搅合没了,听南平在外轻声催促,早朝时间到了,很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看,通红着脸推他,“你这人真奇怪,平常也不见你多想我,一见面反倒黏黏糊糊的,你快走罢。”

刘彻挑眉,“我常常回来,你像猪一样睡得熟,吵醒你还要被你打,搂着你又睡不着,只得看一看就走。”

好像是有那么两回,他半夜三更回来,一回来就闹她,她要睡觉,也想不起来这是九五之尊,拳打脚踢。

阿娇忍俊不禁,刘彻看住她道,“倒是你,承明殿离宣室不远,不过两刻钟路,从不见你主动来寻,听大臣说两句,就要搬去椒房殿,也不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又说,“朕是不能没有你的。”一日也不能没有。

古代人是不太说这样话的,尤其刘彻,继位后就更没有了,现在一双深眸看着她,一瞬不瞬,语气温软,偏又生的清俊,阿娇脸上飘红,就推他,“没有没有,你快走”

刘彻见她眉花眼笑的,眼里却有情意,心情亦很好,“那还搬不搬去椒房殿”

阿娇还是推他,“不搬不搬,同寝同食。”

刘彻一笑,这才起身,去上朝了。

他一走,仿佛寝殿也跟着空了,阿娇自己笑了一会儿,动动被吃干抹净的身体,拿了衣服过来,打算也起了。

朝议上这几日安静下来,又恢复了些景帝一朝时安然平和的境象,宗正太常们禀告说哪儿哪儿天降祥瑞,哪哪儿出了些小灾害,要拨粮救灾,再夸赞一番牢狱里空荡荡,无罪犯,天下泰安,朝会便结束了。

往年小半月也未必上一次朝,这年日日上朝,前头皇帝过问的事多,倘若有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便到午膳时,朝议也未必能结束,站起来的时候,腿弯着的伸不直,这几日皇帝好像转了性子,也或许是终于倦怠了,或者说明堂解散后学乖了,不折腾了,臣子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等听到皇帝要出宫秋猎,歇朝几日,廷议上响起了好几下松气声,大家都挺开心的,便是对皇帝封官皇后两位兄长,长兄陈须散骑中尉,比秩二千石,掌徼循京师,次兄陈蛟着太常丞,秩俸千石,总属曹事,二者皆身居要职一事生的微词,也略过了不纠,不再提及了。

实则忙碌的这小半年,回想起前朝清闲,都恍惚是上辈子的事了。

谏议大夫冯同拢着手往外走,笑道,“幸好陛下醒悟了,不然日日这么奔波,岂不是要累垮我这条老命。”

“是啊是啊,每日忙着了解下情,生怕皇帝问起我答不上来,光州郡上就去了回,小半年瘦了两圈,本家入京探望,几乎以为我大病一场。”

“陛下正值年少,少年心性,慢慢也就安稳了。”

汲黯任职谒者,常于朝上通传皇帝政令,他曾为太子洗马,对这位少年天子比常人多一分了解,略猜到其一二分用意,却也不多言,也不与同僚议论,自顾自做事去了。

官封两侯的消息传出朝野,长公主刘嫖自然喜不自胜,入长乐宫探望老母时,连连说要谢谢皇帝。

窦太后让她跟前来坐,“阿娇贵为皇后,主掌六宫,皇帝封兄长官做,不是应该的,谢恩还是要谢的,让两个小子自己来谢皇帝,来让我看看妩妩。”

“妩妩见过皇祖母,愿祖母福寿安康”

窦太后乐呵呵地,“好孩子,过来祖母这儿,有你爱吃的点心。”

近两岁的小女娃扎着小儿发髻,虽只有两岁,却口齿清晰,走路稳当,去哪里都不要人抱了,她在堂邑侯府是金疙瘩,府里府外宠着,堂邑侯里两个嫡孙都要让她三分,到了宫里更惹人疼,皇太后那儿赏赐不断,地方上若贡上些好东西,皇帝也会挑拣着些,着人送去公主府,太皇太后这里就更不用说了,老人家越发喜欢小孩儿,一月里倒有半月是住长乐宫的。

小丫头这会儿扑到老太后膝前,笑得露出两颗新出的小米牙,红色小袄裙,滚边白绒,动时手腕上两个小金铃叮当轻响,一整个喜庆又可人。

看案桌上有桃香酥,小丫头够着手拿了,却不自己吃,先递到祖母面前,给祖母吃,再给阿母一半,自己才要吃。

窦太后笑着合不拢嘴,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金疙瘩。”

刘嫖看母亲连月阴沉着的脸见了晴天,有意让老人家高兴,便道,“我们是老了,不然年轻时,秋猎也去得,不打猎,看看少华山景致也挺好。”

孙子总算消停,窦太后很放心,官封两个外孙,也让她自皇帝的诏令里觉出两分乖觉来,连月来的淤堵不快也平了,听女儿这般说,便笑道,“少华山远,咱们老胳膊老腿,不去凑那个热闹,就在长公主府开宴,请些世妇们家的孙儿孙女来玩,给妩妩作伴。”

刘嫖应下,带着小女儿陪太后说说笑笑一下午,傍晚才出宫。

宣室里郎中令王臧行了礼,他是太子府老臣,也是重臣,这会儿也并不遮掩,直言了忧虑,“成侯安侯虽是皇后兄长,这些年却更亲近老祖宗,散骑中尉掌京师护卫,此等要职”

照他看,便是封官,只管找个不执政的闲职,眼下这般,岂非将身家性命,尽数交于敌手,今次朝议上,他便几次有话想说。

刘彻知晓王臧未尽之意,但姑母心不小,封官这件事,给小了反而结仇,不如不给,既然予了,便要予得满意,祖母如若不满意,盯着他,他只怕要像那被困于网中的飞虫,一步也动弹不得了。

刘彻压下王臧的话头,给了一份绢帛,吩咐说,“秋猎随驾的卫队侍从,你来安排。”

随驾护卫是从各营抽调的,王臧自南平手中接过布帛,打开看过,见上头好几人眼熟,皆是些官家子弟,素日里不是欺人霸世,就是斗鸡走狗,违法乱纪之人也不在少数。

他欲说话,对上少年帝王若定又淡然的眼睛,忽而浑身一震,前后想想也就明白了,不找这些乱纪的,哪里有由头踢除他们,不剔除,又哪里来的位置安插自己人。

王臧惭愧地行礼,“刚才是臣唐突了。”

“去罢。”

王臧退出书房,南平禀告说早上招来的工曹,茶官都尉都在偏殿候着了。

“宣他们进来回话。”

刘彻在案桌前坐下来,将雁门关送来有关矿山的邸报都看了一遍,短短不到一年,雁门出的煤非但销往新兴郡,连并州、荆楚地也有富商侯王抢买,供不应求,利润自然丰厚,同样的人力下,财户的入项比盐还要高出一倍有余,眼下已到深秋,便有不不少人囤积过冬的丝炭,大量的商人涌入雁门,买北边烧好的焦炭,送到各地商行售卖。

雁门郡六县,不足万户,涵纳田赋,算赋,口钱,更赋在内,所收不到二十万石,碰上年成不好,风沙干旱,匈奴劫掠,赋税折半是常有的事,眼下雁门太守并工官收矿税一分,冶炼成焦炭后收五分,得财十一万石,如今雁门开有六处矿山,这六矿足以养活一个雁门郡了。

更不要说和碳业挂钩的冶铁,盐营,刘彻不懂细处,但很明显,煤可以替代木柴,而无论冶铁,还是煮盐,都离不开柴。

其中可获之利,不计其数。

“小臣见过陛下。”

四人皆是工官出生,各地来回奔波,平时皇后面前回话多一些,这时见了皇帝,不免惴惴,逐一禀告了身份。

刘彻问过两地的情况,听完跟着头疼,思量半响,没什么头绪,许了官爵,着令搜寻招纳懂得种茶,开煤的匠人,四人诺诺领命退下,神色却不见欢喜,大抵也知道,整个汉庭,只怕当真难找出一位懂这些百工技艺的,懂的人,只中宫里坐着的那一位。

宣室里恢复了宁静。

刘彻心中烦闷,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坠,阖目养神,玉坠是只飞虎兽,十多岁的时候,阿娇动手雕的,算是阿娇送给他唯一一件礼物罢。

南平听了这一上午,知道是与皇后有关,想着皇后寻常夜半也会看这些邸报,小声出主意,“不若以后拦了这些邸报,皇后看不到,也就不会心烦了,也能省些心力,左右不过是些钱财”

南平话没说完,左右不过些钱财,在主上这儿不是顶顶重要的,他自小跟了太子,起先还替王皇后跑腿,后头忠心耿耿,几年来,哪里不晓得,整个汉庭,也只有那一人,能让主上开颜了。

倘若那一人离开了,这长安城层层叠叠,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宫宇,不知道会怎么冷清。

刘彻未有言语,听外头有见过皇后的行礼声,眉目间的神色敛入眼底,起身去接她。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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