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整只野兔,两个人手上嘴上都是油光光的,用雪擦净手和脸,起身按原路回家。
肚子吃饱了,身上烤暖和了,惠子来了兴致,非要到河面上去滑冰。
还像小时候一样贪玩,那振治只好陪着惠子走下河堤,来到冰面上。火铳背在身上,剩下的两只野兔装进肩上的褡裢里,向后伸出一只手。惠子双手握着他的手,半蹲在冰面上,让他拖着拉着在冰面上滑行。
单靠两只脚滑行并不顺畅,惠子时常东倒西歪的,那振治拉扯着她也很吃力,额头上都见了汗,可他们玩得很开心很快乐。
惠子说“哥,明天你带我滑冰车吧。”
那振治说“进城读书了,你怎么还没有长大有那功夫,我多打几只野兔狐狸什么的,我想攒钱买一支真正的猎枪。”
惠子想,可以让爸爸帮着搞到一支猎枪,到时候给哥一个惊喜。她说“我哥哥小时候也喜欢玩枪,长大后当兵走了,最近来信说他也来到中国。”
那振治说“你们日本老家一定很穷吧要不然怎么都往我们这里跑。”
惠子说“我不记得了。反正我喜欢蓝旗,山好水好气候好,土地肥沃,还有一个疼我的哥哥。”
那振治听了心里挺滋润的,他说“我也是没有想到,半路上会捡到一个你这样的妹妹。”
惠子开心地笑着,刚笑了几声便被那振治捂住嘴。惠子不明所以,半蹲在冰面上的那振治,紧张兴奋地用手指着远处的河堤。
惠子顺着那振治手指的方向一看,河堤上的柳树林中,半隐半现地有三只黄褐色动物,正在低头啃食着雪地中的枯草。尾巴很短,屁股上有一大块白毛,偶尔会抬起头来,警觉地四下张望。
惠子小声问“是鹿”
“别出声,是狍子。”那振治拉着惠子溜到河堤下,从肩上摘下火铳,装填火药和铁砂。装填完毕,端着火铳猫着腰,一步一步紧贴着河堤,向那三只狍子的方位缓慢地移动。
惠子紧跟在那振治的身后,同样猫着腰,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狍子。
靠近些,再靠近些。那振治时不时地小心探出头去,目测一下跟狍子之间的实际距离。火铳射程有限,他必须尽可能地靠近狍子,让火铳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才有可能打中。
再一次探出头去,大概只剩下二十几米远,狍子还没有发现有人靠近。此时是爬上河堤的最佳时机,爬上河堤,再靠近几步,傻狍子就跑不了。
那振治按住惠子的肩头,示意她蹲着别动。他一手持着火铳,一手抓住倒垂下来的柳树枝,小心谨慎地往河堤上爬。河堤比较陡峭,落满了积雪更是湿滑得很,爬行起来很费劲。
爬行了一半,还没有露出头来,脚底下突然一滑,全身的重量集中在柳树枝上,柳树枝“咔吧”一声断了。三只袍子受到惊吓,跑出去一百多米远,发觉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停下来继续啃食着枯草。
那振治滑落到冰面上,懊悔地直拍脑门。惠子凑过来说“哥,我们继续追。”
那振治说“不能追。狍子已经受到惊吓,再想靠近是不可能的。走,我们回家想办法。”
两个人沿着河堤往回走,绕行了一段远路回到村子里。走到院门口,那振治从褡裢里拿出那两只野兔,让惠子带回家去。
那振治回到家里,跟我爷爷说起遇到狍子的经过,讨教对付的办法。我爷爷告诉他,大雪封山,狍子在山上找不到吃的,这才跑到河岸边。
狍子生性胆小,白天躲藏起来,早晨和傍晚才出来活动,好在没有被发现,还不会跑到山上去。要想在火铳的射程内靠近狍子也不容易,除非在狍子的必经之路上提前埋伏好,等待着狍子主动送上门来。
吃过午饭,那振治正在擦拭着火铳,惠子有些不高兴地来找他。
惠子回到家里,跟她的父亲说起遇到狍子的经过,夸赞那振治的枪法是如何如何的准。她恳求父亲把他的猎枪借给那振治一用,打狍子会更有把握一些。
她的父亲严厉地训斥她“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可怕吗这意味着让我交出武器。”
惠子觉得她父亲的想法过于偏执,不可理喻。不都是农民吗,不就是一杆破猎枪吗,跟武器能扯上什么关系让父亲给那振治搞到一杆猎枪,那更是不可能的。
收了人家的野兔下酒喜形于色,借杆破猎枪推三阻四。惠子太想穿一件那振治所说的那种狍子皮缝制的皮袄,因此而不高兴。
那振治看出惠子的不高兴,他还以为她对自己能否打到狍子缺乏信心,因此夸下海口“我有了对付狍子的办法,你回家等着吧,我一定让你穿上一件狍子皮袄。”
惠子高兴起来,坚持要跟那振治一同去猎杀狍子。她希望他能成功,从而让她父亲对他另眼相看。希望自己能亲眼目睹他的英雄般的壮举,希望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是仅仅给他一点鼓励一点温暖。
那振治却说“你不能去的。要趴在雪地里很长时间,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再怎么冷都要坚持守下去,你一个女孩子会受不了的。”
惠子的想法像个大姑娘“如果我不能跟你一同吃苦,我就没有资格去穿那样一件狍子皮袄。”
那振治擦好火铳,装填好火药和铁砂,在日头略微偏西时,带着惠子来到上午遇到狍子的河岸边。他精心挑选了一处埋伏地点,在比较茂盛的枯草里撒上一些玉米粒,然后和惠子钻进十几米外的一处柳树丛里。
柳树丛位于河堤的下方,积雪较厚,可以很好地隐藏,也可以居高临下观察四周的动静。那振治和惠子并排趴在雪窝里,两顶狗皮帽子像两堆枯草,一动不动。火铳如同一根枯树枝伸出雪堆,所指的方向,是那片撒上玉米粒的开阔地。
耐心地等待。随着日头的逐渐偏西,气温越来越低,身下的积雪不断冒出的寒气,已经侵蚀到肌肤里。那振治感觉到惠子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动作轻微地脱下自己身上的羊皮袄,铺在惠子的身下。
惠子紧紧贴着那振治的身子,解开自己身上羊皮袄的纽扣,掀开羊皮袄,连同一只胳膊搭在那振治的身上。那振治回头对她一笑,她回报以更甜更美的笑容,把他搂得更紧了。
时间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让人心急心焦。寒冷像无处不在的钢针,几乎扎到骨头缝里。四周寂静无声,日头悬在西边的柳树枝头,忍耐力到了极限,可还是不见那几只狍子。
那振治和惠子互相搓着冻得发红的脸颊和麻木的手掌,身子紧紧地贴靠在一起。这是他们唯一的取暖方式,也是他们相互鼓励坚持下去的动力。
远处终于传来窸窸窣窣踏着积雪和枯草的声响,两个人马上趴下去一动不动,心脏却狂跳起来。
那振治轻轻探出头去,果然是那三只狍子,正从远处向这边走来。他冲着惠子露出一个开心的僵硬的笑容,用力搓了搓两只手掌,活动活动手指,稳稳地端平火铳。
那三只狍子被枯草里的玉米粒所吸引,低头觅食着,丝毫没有发觉危险的临近。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