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和我的战争与和平 第19章 单兵对决

日军排出一个松散的、稀稀拉拉的进攻队形，不过是一个小队，看上去倒像是漫山遍野似的。戴着钢盔，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脚步放得很慢，看这架势不像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山头。

那振武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日军的进攻队形看似松散，其实大有讲究，可相互依托相互支援，机枪手隐藏在队形的中间，可随时火力压制。掷弹筒放置在重火力射程之外，对前沿阵地会构成重大的威胁。

侯二柱趴到那振武的身边问道“小鬼子这是要干什么，逛风景吗”

“这是试探性进攻。”那振武随机调整部署“你撤下去一个排，带到二线战壕里隐蔽好。人员太密集，会增大小鬼子掷弹筒的杀伤力。我们顶不住了，你们再开火。”

侯二柱领命而去。老班长探头往山坡下望了一眼，蹲在战壕里抽他的烟袋锅“振武，你算是把小鬼子算到骨头里去了，我先抽一口。”

那振武拍拍身边噤若寒蝉的金兆文的肩膀，对他说“小金子，你看看老班长，像在自家炕头上一样悠闲自在，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军人。”

金兆文趴在战壕边不敢露头，手中步枪的枪口冲着天，颤抖着说“连长，我给你丢脸了。”

“你能参加抗日，本身就是好样的，是个爷们，没丢脸。”那振武把自己的步枪架到战壕上，目测了一下实际距离，对金兆文说“端起枪，跟我一起瞄着前面的那个小鬼子。”

金兆文端起步枪瞄着，可手在发抖，心口怦怦地跳，枪口晃动得十分厉害。

那振武说“你看那个小鬼子，迈着两条短粗的罗圈腿，像不像一个大猩猩”

“像”金兆文想笑却没有笑出来，枪口依然抖动着。

那振武说“小鬼子今天是想向我们展示他们的武士道精神，是想首先在心理上压垮我们，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们要是怕了，小鬼子会踩着我们的尸体，嘲笑我们不是真正的军人。你只管把小鬼子当做是送上门来的一群马猴子，你让他死他就活不成，没有什么可怕的。”

金兆文嘴硬地回答说“连长，我不是怕，是没有杀过人。”

炮击完全停止，阵地上一下子空寂下来。这意味着敌我双方的距离，已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眼神好的，甚至能互相看清对方的脸。死亡的气息开始四处弥漫，令人窒息。

那振武稳稳地瞄住面前的那个小鬼子，他对金兆文说“今天阵地上的第一枪，由你来打响。打不准没有关系，打出第一枪，你就是一名老兵。”

在那振武凌厉目光的鼓励和威逼下，金兆文颤抖着手指扣动扳机，打响了对日阵地战的第一枪。枪口抖动得实在太厉害，那发子弹违背他的心意、顺应他的手臂飞上了天。

那振武几乎是在同时打响第二枪，对面那个日本兵仰面摔倒。老班长收起他的烟袋锅，翻身站起趴到战壕上，一枪撂倒了一个试图向那振武还击的日本兵。

单兵对决，是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展开的。一开始枪声并不密集，单发步枪砰砰砰地互兵对精兵，都不是白给的，都不是吃素的。堑壕里不断有人中枪，而日军本就松散的进攻队形也变得更加松散。

日军开始向山头上猛冲。两三个人的战斗小组发挥了作用，步枪组合的连续射击，轻机枪点射般地把日军阻挡在六七十米开外。山坡上凌乱地躺着一些黄色的躯体，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自打开了第一枪之后，金兆文就再没有开过第二枪。他知道自己是白白浪费子弹，连长之所以让他开第一枪，是想让他战胜恐惧的心理，激发战斗的意志。他也端着枪瞄着，跟随着连长的枪口方向移动，尽管两只手还是颤抖的。

当看到连长打光枪膛里的子弹，正要重新装弹时，他把自己的枪递过去。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力所能及的活儿，为连长装弹。

因为他看到，在连长和老班长的连续射击下，正对面的山坡上，已经没有站着的日本兵。而连长和老班长的枪口，开始转向左右两个方向，支援其他的弟兄。

他注意到，连长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甚至是没有表情的。这给了他一股无形的力量，他的手不再发抖，麻利地为连长的枪装填着子弹。

一排机枪子弹横扫过来，尖啸着贴着头皮飞过去，让人不得不一缩脖子。日军看出这里是对他们构成最大威胁的一个火力点，也是一直没有动用的歪把子机枪，开始对着这里扫射，进行火力压制。

金兆文身旁另一侧的那个士兵，一头栽倒在堑壕里，满脸的血污。他跑过去想把那名士兵搀扶起来，为他包扎。因为在射击装弹的间隙，他曾经给过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当听到老班长喊了一声“死了，别管了。”金兆文端着枪探出一个脑袋，不管不顾地要跟那挺歪把子机枪对射，被那振武一把拉进堑壕。一排机枪子弹，密集地射进金兆文刚刚现身的堑壕沿上。

那振武和老班长迅速转换了一个位置，合力将那挺歪把子打哑。

本来是想利用试探性的进攻，引出对方的重火力加以打击消灭，没想到付出惨重的代价，对方也没有上当。单发步枪造成的伤亡数字，让日军吃不消了，轻重机枪全部开火，前沿阵地上的压力陡然增加。

那振武大喊了一声“隐蔽。”随即向二线战壕里的侯二柱招招手。前沿阵地上的士兵全体缩进战壕，二线战壕里喷射出枪弹。当日军的轻重火力集中于二线战壕时，那振武又在前沿阵地上组织反击。

这是一种长期积累下来的默契和战斗经验。如此反复不休，让日军发了狂，锐气大受折损却不肯退却，全体趴在山坡上隐蔽下来，要跟山头上的来一场公平的对射。或许也是在等待援兵，他们已经无力进攻。

老班长率先往战壕里一蹲，掏出烟袋锅来，点着火“兔子趴窝了，不好打了。”

那振武也是这个心思，大声喊道“节省子弹，不要跟小鬼子比试枪法，都歇一歇。”

枪弹密集地射来，沉住气就是不还击。日军渐渐地偃旗息鼓，偶尔的一两枪，也是在发泄着被戏弄的怒火。

侯二柱在二线战壕里喊“连长，就这么干耗着呀”

那振武回答“就这么干耗着，他们是攻我们是守，我们有的是时间，看谁耗得过谁。”

金兆文协助救护队把轻重伤员背下去，抬走了战死的弟兄。回来后趴在战壕的边缘，探出半个脑袋向山坡下观望敌情，他问道“连长，我们扔手榴弹怎么样”

“好了”那振武含糊地问道。见到血见到阵亡的弟兄而不腿软，应该是不再胆怯了。

“好了我不害怕了。”金兆文回过头来，带着欣喜的表情问“连长，我现在是不是一名老兵”

“你是一名老兵，可也不能乱扔手榴弹，距离那么远，你能炸到小鬼子”那振武跟老班长相互笑了一下，蹬着脚底下的一块大石头，对金兆文说“小鬼子的炮火翻出这么多的大石头，留在战壕里绊脚，你把它顺着山坡滚下去。”

金兆文弯腰抱起那块大石头，忽然惊喜地说道“连长，我明白了”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