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不久,那振武张君梅领着夏雨心张君生放学回家,刚走到巷子口,便看见江边有一队队军人在登船,背着行囊和武器。那振武暗想,会不会是高志忠孟庭贵他们所在的部队在开拔
那振武停下脚步四下观望,果然看见高志忠和孟庭贵站在江岸边,同样背着行囊和武器,也在四处张望。他独自跑过去,急急地问道“高大哥孟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高志忠紧了紧步枪枪带说“突然接到命令,要上战场打仗了。来不及提前跟你告别,我们俩暂时没有登船,站在这里等,希望能见到你一面。振武,这一别,咱们兄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次相见。”
那振武问道“石大哥呢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孟庭贵说“你石大哥还留在后方医院里。我们俩走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找他。”
那振武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两位大哥一走,自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他爱惜地抚摸着他们身上的步枪和子弹带,那上面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磁力,吸引着他的全部神经和关注力。
他不假思索地问道“高大哥孟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
高志忠和孟庭贵互相对视了一眼,高志忠说“跟长官说一声,也不是不可以。振武,这可是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拼杀,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要想好了。”
那振武几乎是迫不及待了“那还用想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
孟庭贵拍拍那振武的肩膀“我先上船跟长官替你问一问,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孟庭贵登船后,高志忠看看站在远处向这里张望的张君梅,对那振武说“振武,跟你娘和夏先生告别是来不及了,去跟君梅姑娘告个别吧。”
那振武回头看看张君梅,狠狠心对高志忠说“不了,跟她说,她一定不会同意我现在就从军的。走了就走了,没有那么多的牵肠挂肚。”
孟庭贵出现在运兵船的甲板上,向他们挥着手,高声喊着“志忠、振武,长官同意了。”
当看到那振武跟着高志忠登船,一直觉得不方便前去打扰的张君梅,这才感得事情不妙。她追过去,冲着船上喊道“振武,你下来,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那振武已经登上运兵船的甲板,他奋力把自己的书包扔到江岸上,对着张君梅挥着手,大声呼喊着“君梅,我要从军上战场了。你回去替我转告我娘和夏先生,恕我不孝和不敬,咱们后会有期。”
张君梅忽然间恐慌起来,她担心从此再也见不到那振武,她试图挤到船上去,把那振武拉下来,却被守船的士兵拦住。
她站在江岸上,流着泪喊“振武,你中学还没有毕业,你就扔下我不管了吗”
运兵船已经起航,那振武站在船尾很豪气地喊“君梅,等我有了自己的军队,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运兵船驶到江心,那振武这才颇为遗憾地想起来,祖传的那把弯刀,没有随身携带在身上。
张君梅流着泪,不停地挥着手,目送着运兵船驶离江岸,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张君生和夏雨心跑过来,张君生问她“姐,振武哥去了哪里”
张君梅擦了一把眼泪说“你们振武哥去干大事了。”
张君梅张君生把夏雨心送回家,张君梅跟那赫氏和夏先生说起那振武逃离从军的事儿。那赫氏抹着眼泪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等他回来的那一天,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夏先生安慰张君梅“君梅姑娘,不要为振武担忧,这是他命里之事。或许,他真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那振武这一走便是六年,直到淞沪会战结束、日军大举进攻中国腹地之后才回到宜昌。这期间,他和张君梅一直靠书信传情,互报平安。
张君梅中学毕业后,顺利地考取了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从军进了军医院,成为石林的助手。石林与高志忠孟庭贵也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张君梅从石林那里,也侧面地了解了那振武的一些情况。
那振武作战勇猛,深得长官们的赏识,已经晋升为上尉连长,只受过几次轻伤。
张君梅时时为那振武担忧,那振武转战了大半个中国,从南方打到北方,信中从未提及他受伤的状况。六年了,她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是否只剩下凶猛,而无半点怜悯之心。他拥有了一支队伍,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把自己放在心上。
日本侵华战争已经全面展开,狼烟四起,战火到处弥漫,她不知道那振武还要打多久,才能回到她的身边。
石林经常安慰她,那振武有两位大哥照顾着,不会让他身处险境,可她就是没来由地担忧。
那振武便是在张君梅日思夜想的时候,跟随部队悄然地撤防到宜昌的。他洗澡理发,换了一身新军装,在一个傍晚,没有携带武器他知道夏先生夏夫人都不喜欢看到那些凶器只身前往夏先生家。
他行色匆匆。六年的时光,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小伙子,战火与硝烟在他的身上留下难以抹平的痕迹。他想回到娘的身边,回到夏先生夏夫人的身边,回到张君梅的身边,可他知道,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走进夏先生家的院子,那振武一眼看到在院子里忙碌的老娘。娘苍老了许多,身子骨还算硬朗。他三步两步上前,在那赫氏的面前直挺挺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娘,您还好吗儿子不孝,这些年让娘担惊受怕了。”
那赫氏早已忘记了当初要好好教训儿子的那些话,她搀扶起儿子,上上下下抚摸着儿子长高长壮的身子,抚摸着儿子刚刚冒出胡子茬、棱角分明的脸庞。见到儿子四肢齐全,这才说道“娘很好。这些年,幸亏夏先生夏夫人照顾着,君梅姑娘也时常来看我,快去见过夏先生夏夫人。”
那振武转身,给闻声走到院子里的夏先生夏夫人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恭敬地说道“夏先生夏夫人,我回来了。当年不辞而别,是振武失礼,还请夏先生夏夫人见谅。”
夏夫人开口说道“情有可原,我和先生不怪罪的。你倒是长成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大小伙子。”
夏先生伸手摸着那振武的领章肩章,问道“振武,我不懂你们军队里的军衔,你这是什么官职”
那振武颇为自豪地回答道“夏先生,我立过军功,现在是上尉连长,统领一个连队,一百多号弟兄。”
夏先生又问“是在抗日战场上立的军功”
“不是。”那振武面露愧色。
“那就是在内战战场上立的军功。”夏先生的语气平淡而严厉“振武,你当年的梦想可是要带领一支军队打回东北老家去,赶走日本人,为父报仇。忘记了国恨家仇,违背了初衷,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值得炫耀。”
那振武汗颜“先生教训的是。振武这次回来,正是要走上抗日战场上的。”
夏夫人在一旁说“振武平安地归来,是件高兴的事儿。你不要一见面就开口闭口地教训,让孩子心里不痛快。”
夏先生这才露出笑容“你师母护着你,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想必你也懂,只是身不由己。今晚摆酒席,为你接风洗尘。君梅姑娘知道你回来了吗”
那振武说“前方战事吃紧,这次是紧急调动,还没来得及写信告诉她。”
夏先生说“等雨心放学回家,让她去把君梅姑娘请来。”
那振武说“还是我亲自登门去见她吧,顺便拜访一下张家的伯父伯母。”
正说着话,夏雨心和张君生双双跑进院子。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