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13.黑鳞甲与白蔷薇（九）

哈莉特安德森，教廷的新任圣女。

奥利维亚跟着伊万两人回到旅店，突然发问道：“你们了解那位圣女吗”

伊万看着奥利维亚，道：“你先前还对教廷不屑一顾，怎么现在倒关心起那位圣女来了”

不怪伊万发出此问，先前伊万提及教廷时，奥利维亚虽在一旁沉默倾听，却从未表现出一丁点的兴趣，现在却主动询问起那位圣女的事，实在是有些反常。

奥利维亚想了想，只道：“我看她有些面熟。”

伊万想着奥利维亚先前藏身于东圣西尔，东圣西尔又是霍尔曼公爵的领地，她兴许真是在哪见过安德森也不一定。伊万也不是真对这件事感到好奇，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了，此刻理顺了原因便大方回答道：“这位圣女原先是霍尔曼家的人，至于是那位公爵的妹妹还是情人，外边向来没个定论。近年来，身上有光明之力的人越来越少，教廷和王室也有些慌了，把原本只面向一部分新生儿的光明洗礼普及到了贫穷人家不说，还面向了许多更为年长的人。”

伊万说到这里，奥利维亚不得不打断他，问道：“光明洗礼又是什么”

伊万想着龙族向来占岛为王，鲜少参与人间之事，不了解也是寻常，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光明洗礼名为洗礼，本质上是一种检测光明之力的仪式。每个人的天赋从出生之时便已定型，但随着成长和训练，那些拥有光明天赋的人体内的光明之力也会随之增长。但是训练和天赋的检验都是要花费许多的，所以从前光明洗礼只对那些贵族子弟开放。”

伊万说到这里，看了眼奥利维亚，见她脸上没有疑惑了，这才继续道：“可如今大陆上所诞下的新生儿中，拥有光明天赋之人越来越少，教廷是开始惶恐了，才不顾一切地将光明洗礼推广开来。那位安德森小姐，便是如此找出的一位沧海遗珠。虽说她从前从未展露过一丝一毫的光明天赋，但听闻她在光明洗礼之中所展露的潜力可谓震惊四座，这才让那些诸多架子的教廷人士低下脑袋，迫不及待地将她捧上了圣女之位。光明神的宠儿，大抵便是如此吧。”

伊万说着说着，最后轻嗤了一句。这一句，说是对安德森的嘲讽也不对，说是对伊万自己的轻嘲也有些勉强。奥利维亚思来想去，觉得像是一个被命运摧残过的人，一转眼发现，原来也有人被命运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心里的那点意难平罢了。

奥利维亚自己倒觉得还好，虽说她的处境比伊万还差，比起伊万和克劳迪娅，她和这位安德森小姐之间才更像是泥与云的区别。但这种区别非但没使她受到打击，反而令她兴致盎然，甚至热血沸腾起来。

奥利维亚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

在等待教廷与商会确认行程之时，奥利维亚除却和伊万聊些教廷的事，便是和克劳迪娅躲在房间里练练身手。

和羊角女人的那一战过后，她不止是外表看起来脱胎换骨，奥利维亚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整个身体的骨肉都好像被重新淬炼了一般，与原先不可同日而语。

克劳迪娅的感受不像奥利维亚那么清晰，但对战之中吃力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克劳迪娅有些吃惊地看向奥利维亚，虽然痛恨自己身体里混杂的血脉，但不得不说，巨人族的血脉让她拥有着出众的力量。过往之中虽有败于下风之时，但多半是身体技巧上的逊色导致，很少有人能在力量上也胜过她，而现在，奥利维亚做到了。

奥利维亚的战斗技巧不用多加赘述，用伊万的话来说，那是龙族与生俱来的天赋，近乎直觉一样的战斗判别。奥利维亚永远能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攻击路线，而她坚韧的身体像是不知疼痛一样执行着自己的判定，从各种出人意料的角度完成她的攻击。光是战斗技巧，克劳迪娅便逊色于奥利维亚太多了，她没有奥利维亚那么大胆，那么丰富的想象力，甚至是那么坚毅的执行力。

但克劳迪娅从未想过，她居然连力量都输给了奥利维亚。

面对着克劳迪娅使出全力的一斧，奥利维亚没有利用她灵活的身体躲开，而是面目狰狞地一声嘶吼，然后迎面相击。

奥利维亚那把生锈的刀早就消失在和羊角女人的战斗之中，她后来又添置了一把，质量不好不坏，不如克劳迪娅的爱斧。

可就是这把相当平凡的刀，在奥利维亚强大的力量之下破开了克劳迪娅的刀锋。

这场战斗自然是点到即止的，奥利维亚借着几场战斗飞快地熟悉起现在的身体，胸中想要战斗的心愈发蠢蠢欲动。

而克劳迪娅却看着卷了锋的斧子失魂落魄了两日，奥利维亚不是细腻的人，她虽然能感觉到克劳迪娅的失神与那场战斗有关，却没打算出言安慰。她所能想到的克劳迪娅心情郁郁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她发现了自己不够强，若是这个理由，那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奥利维亚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冷漠无情，她只是相信着自己的想法，倘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需要开解。

奥利维亚没去做些什么，伊万却不会对此视而不见，但他与奥利维亚的想法相差无几，甚至他认为克劳迪娅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是朋友，朋友应当在这个时候陪伴。

伊万坐到了克劳迪娅的身边，克劳迪娅终于开口：“你没有和她打，你不知道，她不止是很强，她的进步还很快，从打不过我到势均力敌，从势均力敌再到远胜于我，加起来竟只有短短几天。这个进步速度，让我有些害怕了。”

伊万听了，耸耸肩道：“她是龙族，还是正在成长的龙族，这种进步不是无休止的，你只是刚好遇上了。”

然后就被这种可怕的进步速度摧毁了从前的观念。

克劳迪娅笑了一下，道：“刚失败的时候我在想的是这些，可其实我现在思考的东西已经和奥利维亚无关了。我只是在想，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乎和别人的比较了明明从前我们只在乎自己，只想活下去，只觉得这样的战斗和流浪很快乐。从前的我才不会因为奥利维亚这种进步速度感到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伊万听了，侧过脸去看她，道：“克劳迪娅你是克劳迪娅吗是不是什么人假装的，怎么今天这么有智慧”

克劳迪娅脸黑了，毫不客气地给了伊万一拳，伊万捂着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克劳迪娅方才继续道：“其实我是看奥利维亚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她输给我和赢了我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有点情绪，因为别人的强弱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她只关心她自己。很目中无人，但也很……纯粹。”

伊万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最开始说要和奥利维亚一起走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冲动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最初的冲动也过去了，我现在仍然想跟着她。我有种预感，我们会被载入史册也不一定。”

克劳迪娅听了道：“不过总感觉在史书里不会是什么光辉形象，毕竟我们三个人没一个有政治头脑，搞到最后，搞不好是什么著名的领头人。奥利维亚是带头作乱的恶龙，你是手下甲，我是手下乙。”

伊万听后竟笑了起来，低声道：“这样也很不错。”

奥利维亚远远看见这两人坐在一块傻笑，心想克劳迪娅应当明日就能恢复正常，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微微向上牵动，只是盘算着明日就要出发，还是先去把三人份的药剂再检查一遍为好。

出发那日，几个声势浩大的佣兵团挡在前面，圣女的车架被一群修士护在佣兵团中间，而一些小一点的佣兵团或是游兵散将则被聚集起来，排在教廷人士的身后。像奥利维亚三人这种，便是缀在队伍的尾巴上。

伊万看着这队形，吐槽了一句：“教廷这安排也真是赤/裸/裸。虽说大家确实不会因为这安排就直接退出，但也不知道稍微遮掩一下，还真是明晃晃地看不起我们啊。”

奥利维亚一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教廷让那些实力强大的佣兵团顶在前头，作为披荆斩棘的利刃，再用他们这些零零散散但人数众多的临时队伍殿后，避免从后方发生的偷袭，至于教廷自己人，则被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中间。

要知道，这一次行动，教廷所出的报酬并非真金白银，而是各种药剂和装备，许多都是大家可能会损耗在这次穿行之中的物资。许多佣兵团都是抱着总归要穿行此处森林的心态参与这次行动，并不代表就要把命卖给教廷。

教廷却趁火打劫，派出这种阵型，摆明了要用佣兵团的性命来换取教廷每分每毫的保全。

而佣兵团若是想要退出，却要掂量掂量，自己担不担得起教廷事后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