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本是一方广阔天地,被人偶然发现, 后来便成了修道者弃置七情六欲之地。
后来这些被弃置的欲念越来越多, 为了防止生出岔子,有修道者带头, 花了好一番功夫, 将魔域封印起来, 与人间隔开。这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外面的人进不去, 里边的欲念也跑不出来。
可谁能想到,这些情与欲混杂一通, 竟也能生出神智来, 这便是后来的魔, 而这方天地自此才逐渐有了名字,成了所谓魔域。
魔是修道者的七情六欲混杂而成, 缺了那些修道者不愿舍弃的好东西, 外加没有一副肉身,自然成不了人。没有肉身容纳魂魄,这三魂六魄便不能够自然相融,这东拼西凑的造物能够存活已是不易, 到底没能得到天道更多垂怜,是以魔物多半有所缺憾。
魔物性情多变,大多极端,有耽于情爱的,亦有喜欢四处挑起战争的。
那一年, 魔域出了个大人物,名曰赤焰。赤焰身体里有一缕战魂,极好嗜杀,偏偏厉害得紧,手起刀落,不知将多少魔杀的灰飞烟灭。赤焰身处魔域之南,几乎将南边的魔杀光了,尤觉得不够劲,还想再往其他地界去。
而那时的殷南宋,还是风中的一缕游魂。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就是那缕游魂,还是那缕游魂到他身体里后给他带来的记忆让他错以为那是自己的意识。
总之,那时的殷南宋本还没有成魔。可到底是机缘巧合,突然有一日,他便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再回过神时,发现那些不知谁丢弃的魂与魄已构成他意识的载体。
殷南宋很快便发现自己与其他魔不同,他不爱笑,亦不爱闹,更没有偏执,不会因为做不成什么事便状若疯魔,头疼欲裂。
他冷眼看着,和他这些稀奇古怪的族人相比,他竟显得如此不同,如此正常。
格格不入的殷南宋在让人眼里运气相当不好,作为新生的魔,他竟遇上了那个杀魔成性,以此取乐的赤焰魔尊。是的,因杀的魔太多,竟有人给赤焰封了个魔尊的称号,希望借此讨好赤焰。谁知道赤焰魔尊当面笑嘻嘻地认了这尊号,扭头又把人杀了,浑然没把这讨好放心上。
魔是天生残缺的造物,可魔也有一个好处,那些来自修士的魂与魄使他们天生便有庞大的力量,不用像人间修士一样战战兢兢地苦修成百上千年。
旁人觉得他运道不好,可殷南宋觉得自己运道极好。他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魂魄原本都是谁的,可它们的主人一定很强,因为他从生于天地间的一刻,便感到自己掌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赤焰魔尊想要杀殷南宋取乐,却反被殷南宋取了性命。殷南宋在杀死赤焰之前,问了他一句话:“你便这么喜欢杀魔么”
赤焰头一回被人打败,性命都难保,可因着那缕战魂,竟也觉得痛快。因着痛快,他看殷南宋还算顺眼,这才认真答了他的问题:“喜欢的紧。”
殷南宋又道:“那要是一日不杀会怎样”
赤焰道:“一日不杀便心烦意乱,气血翻涌,头疼欲裂,还是杀了痛快。”
殷南宋垂眼看他,淡淡道:“那你今日是杀不成了,想来要受一番苦,我便帮你免了这番苦。”
这威名赫赫,不知吓破多少人肝肠的赤焰魔尊便被他这样取了脑袋。
殷南宋一战成名,不止得了赤焰的脑袋,还得了赤焰的尊号,成了魔域南地的新魔尊。
成了魔尊的殷南宋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整日走走停停,似乎要将他的同胞们一一看过一遍。他看的越多,心中便越确定,那些魔和赤焰都是一个模样,要么三魂不全,要么六魄有缺,总归便是神魂不定,七情六欲有亏,这才极易陷入魔障。
殷南宋和他们不同,他理智,强大,从不曾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喜好而疯魔。殷南宋从不盼望着自己能独有什么别人不能拥有的东西,因此并不为这事沾沾自喜,只轻轻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能忍受自己缺了什么旁人所没有的东西。
他可以接受普通,却不愿意有什么地方比普通还不如。
殷南宋当上一方魔尊的第一百二十六年,救下了萧人玉,就此收下一个不愿意离开的属下。萧人玉自然也有毛病,可他的毛病在殷南宋看来还算省心,这才默认了他这个下属。萧人玉别的都不缺,唯独缺了一点胆气。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没有胆气的萧人玉,误打误撞地撞破了殷南宋的缺陷。说来也怪他嘴贱,开了玩笑,引得殷南宋往那处去想,最后求证,便知自己一概俱全,唯独缺了情魄。这情魄在神魂中如同植株一般扎根,开出一朵花来,因此世人又多称其为情根。
知道殷南宋是缺了情根,萧人玉再想想他那个性子,心里暗道声难怪。可他很快就想起殷南宋那古怪性情,怕他因为旁人都有情根独他没有而发怒,倒也想了几句话来开解他:“你看那些凡人不总说些什么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么,我看这情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反倒是美事。”
自魔域中有了魔之后,那些修士先前设下的结界便不怎么管用了,漏的跟个筛子似的。说到底,这关死物的封印怎么也关不住活物。人间的东西,有不少传到了魔界来,萧人玉凑热闹,跟着看过几出戏折子,还挺喜欢,这劝慰的话里便熟门熟路地用上了。
殷南宋倒不完全是被他说动,他自己心里也有些考量。看多了魔,知道魔的来源以后,他便清楚自己身上必定有所缺憾,往日也曾隐隐担忧过是何缺憾,今日大白后反而松了口气。看了那么多为爱疯魔的痴男怨女,他实在不觉得情根是什么好东西。
殷南宋虽然不喜欢旁人都有的东西他没有,可他也不是傻子,若那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要哭着喊着求来不成便让这情根空着才好。
殷南宋这般思量,也放任那些知道他缺了情根的魔暗地里流传这个消息,一时间果然少受了不知多少骚扰,再不用去对上那一双双几乎想溺死人的眼睛来,清静的很。
透过破了的结界,人与魔之间逐渐开始有了来往。可自从知道魔的来源以后,殷南宋对修道之人便有淡淡的忌讳。他并不害怕见到那些修道者,也不怕打不过那些家伙,就只是单纯地不想见。魔域南边的结界还算结实,来的修道者也少些,殷南宋便待在他这地界不动弹了。
可老天爷看不惯他日子清闲,天降灾星,将他地界上的结界硬生生打穿,砸出个窟窿不说,那人还灰头土脸地掉到了他跟前。
那便是闻辛。
闻辛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好吃、好玩还好学。当然,这好学可不是好学什么功法秘籍,或是道家典籍。她成日里便喜欢钻研些奇门禁术,越奇越诡越偏门别类,她便越是欢喜。有这样的癖好,一个人间自然是困不住她的,这才有了这一遭魔界之行。
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路,出了岔子落得这番田地。可闻辛到底天赋异禀,实力强横,摔成这般了,也只外表狼狈,拍拍尘土又站了起来。
殷南宋见过的修道者里,有一半见了他便喊着降妖除魔,冲上来喊打喊杀。剩下一半里十有**是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只有那十分之一能和他正常说上两句话,但见他爱答不理,自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搭话。
闻辛却是个例外,自然而然地露出个笑来,对殷南宋道:“这位道……魔友,在下能不能在您家中叨唠几日,为您把这屋顶给修了。”
魔友
殷南宋心里生出些古怪的感觉来,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看了眼破了个大洞的屋顶,果断拒绝了闻辛。
闻辛捂着肋骨坐了下来,缓缓道:“这位魔友,实不相瞒,我其实受了点伤。”
闻辛确实没说谎,她着实伤的不轻,但敢向一个魔人求助,自然还是有些保命手段傍身的。
殷南宋看着这位厚脸皮的修道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怕动手,却也不爱无事生非,闻辛好声好气,他要把她打出去不成
闻辛稀里糊涂地就在殷南宋的府邸里住了下来,可纵使这样,一个月也是见不上一回的。一个躺在床上养伤,一个则是孤僻地生人不近。
反倒是萧人玉和闻辛说的话多一些,闻辛有什么要求都交给他去办了。闻辛拿着那些令人眼红的法宝,一股脑地塞给了萧人玉,说是多谢他和殷南宋的收留之恩,然后成日里向他要些吃喝玩乐的物件,话本子都不知道给她塞了多少回,一点都不像个清心寡欲的修道者。
萧人玉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日美艳的少女撑着脸,与他道:“你家主上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