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 第44章 番外·草木本无心（二）

惦记殷南宋的女人并不少，到底是一方魔尊, 不知有多少女魔或真或假地惦念着他。就算在他没有情魄的消息传出去后, 也仍有人想贴上来。

照理说，萧人玉早该习惯有女人这么打探才是。可闻辛这么一问, 还是将他噎着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闻辛平日里大大咧咧, 开起玩笑荤素不忌, 骂起人来又足够泼辣, 便是在殷南宋跟前也未收敛过, 萧人玉才没想过她会喜欢殷南宋。

萧人玉心情复杂，看了她一眼, 回答道：“尚未婚配。”

闻辛又道：“那可有两情相悦之人了”

萧人玉光是将这个词和殷南宋联系在一起都觉得古怪, 连忙摇头。

闻辛脸上便带出个笑来, 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萧人玉也有些好奇, 他的魇术还不错, 对所谓七情六欲所能编织出的种种好戏还算了解，可闻辛和殷南宋的性子大相径庭，素日里又无接触，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萧人玉心生疑惑, 便问了出口：“你喜欢主上什么”

闻辛眼珠子一转，变幻出一个铜镜来，递与萧人玉，道：“你照照看这镜子。”

也不说为何。

萧人玉有些犹豫地接了过来，这就是一面很如同的镜子, 只不过太清晰了些，将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萧人玉看了好半晌，没看出什么问题，问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闻辛笑了一声，道：“你觉得你生的俊吗”

萧人玉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脸都气红了，心想哪有女子这般说话调戏男子的但见闻辛笑意盈盈，淡定自若，仿佛只是说了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又觉得自己这般太过大惊小怪，这才硬邦邦道：“还算五官端正，看的过去罢了。”

其实萧人玉觉得自己长得相当不俗，但是这话不能自己来夸，还是表现得谦虚些，等闻辛来夸吧。

谁知道闻辛不接这茬，点了点头，竟肯定道：“确实只是看的过去罢了，不如你家主上姿容昳丽，龙章凤姿。我喜欢他也不是别的，便是为了那张清俊无双的脸。”

闻辛这话犹如在萧人玉头上落下一个大棒，毫不客气地连敲了三下，将他砸的晕头转向。他还来不及记恨闻辛说他长得不如何，便为闻辛大大方方承认只是看中殷南宋的美貌而吃了一惊。

他这头昏脑胀之下，说出口的竟是这句：“我与主上容貌差距有这么大吗”

萧人玉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哪。

偏闻辛还正经回答了：“这要看是在谁眼中，常言道，各花入各眼，我就喜欢殷南宋这种寒霜花，小眼神冷冷的，贼带感。在我眼里，你的长相确实差远了。”

萧人玉恨不得哭出声来，把闻辛的性别换一换，他都要觉得是个大老爷们在他跟前和他谈论什么大家闺秀了。萧人玉可不敢把殷南宋和什么娇花联想在一块，打了个冷颤之后连忙把话题转了：“你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只看容貌呢若不是在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之后产生的喜欢，岂不是太过浅薄”

萧人玉其实也是好心，他觉得吧，闻辛的这种喜欢只是镜花水月，还是早点打消她的念头为妙。

闻辛听了一愣，道：“这便是浅薄吗”

萧人玉点头，面上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循循善诱道：“是啦，你看，那些故事里的男子和女子，哪对不是历经世事，患难之时露出真性情，这才爱重彼此品性的”

起码他给闻辛找的那几本话本子是这样的，临时糊弄一下闻辛还是可行的。

闻辛却道：“那便当我浅薄吧，我实话与你说，我向来不觉得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的品质或心性值得我动心。既然都不成，那为何不能看看脸就算啦”

萧人玉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喃喃道：“你若是见色起意，那要是哪日见到个更好看的，岂不是要移情别恋”

闻辛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半天他说的这种情况，最后也没否认，只道：“那要到时候才知道呀。”

殷南宋的相貌确实极对她胃口，这是她生平头一遭动心，没遇过萧人玉说的情形，自然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只她隐隐想到，兴许这辈子也就碰到这么一张对她胃口的脸呢

也许是闻辛的态度实在不够靠谱，萧人玉从那一天起，潜意识便将闻辛的喜欢看的浅薄。直到她剖下情根的那一刻，萧人玉才知道闻辛的喜欢看起来浅薄，其实也不差别人半分。

闻辛在殷南宋的府上养好了伤，便开始寻殷南宋这个主人玩了。而闻辛的玩乐不过四种，吃饭，喝酒，谈论奇门术法以及打架。

她四处收集了许多膳食方子和酒方，见殷南宋没多少抗拒，便顺理成章地使唤萧人玉去找了那些材料，成天在厨房里摆弄。酿酒是个需要时间的活，好吃的玩意却每天都能做。

仗着修仙之人不会吃撑肚子，闻辛每次都做上一大桌子菜，再把殷南宋拉来，坐下同吃。和人间那些好友不同，殷南宋可不会说她不务正业，放着好菜不吃非要教训她一顿。

闻辛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殷南宋冷心冷肺，毫不关心她的缘故，可她也只是喜欢那张冷冰冰的美人脸，对方能不说闲话好好吃饭，已经让她心满意足。她笑嘻嘻地看着殷南宋吃了一会儿，也给自己夹了几筷子菜，飞快地吃了起来，这饭果然还是有人陪着吃才香。

等闻辛将她的拿手菜全部做过一遍之后，那埋下去的几十坛酒还是没到好喝的时候。殷南宋虽然不知道其中道理，但他这人有一点好，万事不挂于心。闻辛说不到开的时候，他便将那几十坛酒全都忘到天边去了。

而闻辛也换了件事做，她开始钻研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奇门禁术，还请了殷南宋为她掠阵，省得她自己一个人钻研时走火入魔。

闻辛这事做的着实心大，就连一向说话的殷南宋都对她发问：“请我掠阵，你就不怕吗”

闻辛眨眨眼，道：“你嫌我烦了”

殷南宋皱了皱眉，没说话。闻辛没被他的神情吓住，知道他这就是没有的意思。殷南宋是什么人哪，半点情绪波动都难有，她要能让他感到烦，那也算是功德一件。这时闻辛已经知道殷南宋是个没有情根的倒霉家伙，她倒不觉得可惜，心想殷南宋不会喜欢人更好，她便可以一直看这张冷峻的脸蛋，再也不用担心惹恼什么他喜欢的小娘子了。

闻辛对殷南宋道：“你既然不嫌我烦，我就不担心你趁机要我性命。你若不要我性命，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殷南宋定睛道：“倘若我将你钻研的这些术法学去呢”

殷南宋一直知道，修道者和魔人之间是有些龃龉的，双方对彼此都有些不爽，虽说这种龌鹾并未发展成两界的对立，但双方都有一部分认为应当不死不休。就算是想法宽仁些的，也没有像她这样，作为一个修道者，在一个魔尊家中一住便是半年，还成天做这些酿酒烧饭之事的。殷南宋看不懂她。

闻辛道：“你好奇怪，学去便学去了，要我说什么，夸赞你天资聪颖么”

总算让殷南宋也体验了一回萧人玉的无语凝噎。

可这一来，殷南宋也隐隐明白了，只要两界之间没有真正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闻辛当真对魔界一视同仁。她杀看不顺眼的修道者，也杀看不顺眼的魔。她救看得顺眼的修道者，也救看得顺眼的魔。

至于她对他的态度，大抵是因为她看他实在太过顺眼了。一时间，殷南宋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好，我为你掠阵。”

有了殷南宋为她掠阵，闻辛钻研起这些奇术来可谓事半功倍，还免了许多走火入魔的风险。这些道听途说来的奇术多半是假，但也有一些失传已久的秘方夹在其中。

殷南宋最开始只是冷眼看着，只在闻辛有危险时横插一手，后来却逐渐参与了进来。正如闻辛所说，他天资聪颖，完全能够跟上她的思路，两个人探讨总比一个人空想来得强些。

可越是参与，他就越是觉得闻辛古怪，就像此时：“你研究这故颜丹做什么”

故颜丹和固颜丹，一字之差，可作用却是完全相反。

修道者和魔人一样，寿命漫长，因此也老得慢上许多，可终究还是会老。于是便有人研究出来这固颜丹，让人能够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而闻辛这故颜丹，取的却是“暮去朝来颜色故”之意，能够解了固颜丹的效用，让人的皮相又恢复成正常的衰老速度。可这世上有几个人想变老呢只怕这故颜丹便是因此慢慢失传的。

谁知道遇上了闻辛这个犟脑袋，非将这个没什么用的丹方复原了出来。

闻辛看了眼殷南宋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要问世人最想要什么药，那自然是后悔药。我研究不出后悔药，总能研究些丹药的解药，给人后悔的机会吧。再说了，也不是没有少年误食固颜丹，不能长大成人的事，我这丹方到底是有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