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琮现在每日也与闻辛和闻珩一同练武, 闻珩自然是一视同仁,不吝赐教。闻琮像是争宠成功一样朝闻辛挤眉弄眼, 还不忘嘲笑闻辛道:“听说你近来在学女红,不知现在能绣朵花了没有”
闻辛给了他一记窝心脚,算不上用力,却也让他吃了番苦头, 嘴上不忘回道:“花我绣得马马虎虎, 就是不知道你书读得如何,可会作文章了”
闻琮呲牙咧嘴, 说起读书就脑袋疼。其实他不笨, 读起书来也比旁人快些,只是每次被压在桌前学习便想起自己为何落到这个地步,心中悲愤不已。闻琮气道:“你管我会不会做文章!”
闻辛回道:“那你管我会不会绣花做什么!”
她又给了闻琮一脚。
闻琮羞愤欲死。
闻珩在一旁看弟妹胡闹,看他们不再动手, 别开脸谁也不理谁之后, 认定他们这是闹完了。这才晃到闻辛跟前,轻轻咳了咳, 道:“我前日正好丢了一个香囊。”
闻辛故作疑惑:“大哥,你还用香囊吗我还以为只有姑娘家用呢。”
她当然知道闻珩是什么意思,不过故意捉弄他罢了。
闻珩笑意僵在脸上, 没忍住咳了两声。闻辛看够笑话,这才笑眯眯地应承下来:“等我跟娘学会了,我就给你做一个。”
闻珩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但要他说点什么, 他看着闻辛高兴的样子也说不出。闻辛或许没注意到,但他注意到了,闻辛喊了一声娘。闻珩叹了口气,又笑了一声。
闻琮在一旁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出声。
闻辛练武后便跟着柳嬷嬷习礼,她不知道是柳嬷嬷看她有习武的底子所以特意加强了对她的训练,还是这些东西学起来本就这么累。闻辛有时候觉得,若不是自己打小练武,身体康健,未必能坚持得下来,也不知那些身娇体弱的娇娇女们都是怎么做到的。果然,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闻辛练武,虽没有练出粗壮的身材,但身体姿态是下意识的昂扬,她可以通过反复训练去做出弱柳扶风的姿态,可练武又会磨灭这种气质,让她夹在其中,不伦不类。好在柳嬷嬷早得了侯夫人的吩咐,并不非要扭着她的性子,让她受这份苦,反而顺着她的气质教授她大方贵气的仪态,和她骨子里的倔强倨傲融为一体。
闻辛可以维持一个姿势分毫不动,直到身体将这种姿态牢牢记住,她于武学上的天分好像也顺延到了这方面。严肃的柳嬷嬷其实很欣赏这个有天分又能吃苦的学生,一看时间到了,便让她停下休息,吩咐她晌午过后接着来练。
闻辛还没喘几口气,便得去找侯夫人学女红了。闻辛不知道正常的女红该如何循序渐进,侯夫人完全是看她喜欢什么就教什么。前日偶然聊起侯夫人帕子上花瓣颜色绣的好看,昨日侯夫人就让人收集来一堆丝线,带她一起辨色混色。搓丝线搓得闻辛指尖都要染上颜色,最后误了用饭的时辰,和侯夫人两个人在院子里独开了一桌,也不知大堂里被抛下的三兄弟是作何想法。
闻辛进了侯夫人的院子,虽然不算娴熟,但她已经能有模有样地向侯夫人行礼了。侯夫人好像一眼便能看见她故作娴静的皮囊之下是何等活泼跳跃,脸上泛出温柔笑意,对闻辛道:“你今天想绣什么”
闻辛走了过去,看着侯夫人腰间挂的香囊,指了指,道:“这个好学吗”
侯夫人垂眼,看见自己腰间桃红色的香囊,秀气精致,并无太多巧思。她笑了笑,道:“好学得很。”
闻辛其实只是顺口一说,因为她想学什么,侯夫人都说不难。不过被侯夫人这么教了一阵,她是真的觉得这个香囊看起来不算太难做。
侯夫人仔细跟她说了说香囊的剪裁与缝制,确实不算难,不过对于香囊上要绣什么花样,和香囊里放的香料,闻辛就有些一头雾水了。
侯夫人便顺便让人拿来府里常存的一些香料,给闻辛一一细说起来。有些一看就是晒干的花样子,闻起来香味馥郁,不是闻辛喜欢的类型。有些香味没那么霸道,却也是清甜居多,虽然不让闻辛反感,却也没有特别喜欢。倒是旁边有些磨碎的粉末,闻起来有些微苦,却让人神清气爽。
闻辛双眼一亮,指着那些粉末道:“这些是什么”
侯夫人捻了一些,轻轻闻了闻,笑道:“是药材磨出的粉末,你喜欢”
闻辛点点头。
侯夫人道:“喜欢便让春华带你去药房,挑几种磨出来备用。你倒是有眼光,这些药材平日配着也能提神醒脑,虽不如花朵来得香,却是金玉其中呢。”
闻辛心念一动,拉着侯夫人的手道:“我不只想要药材,那些晒干的花也想要一些。”
侯夫人感到手上温暖,面上笑意更盛,道:“想要什么便让她们去拿,我还会不给不成”
闻辛得了允许,这便要去了。侯夫人也不觉得她跳脱,反而笑着让人取些从前做的花样子来,想着一会儿给闻辛做个参考,省得她不知道该往香囊上绣什么。
闻辛按着心中所想很是认真地挑了一些香料和药材,让春华分门别类地收好,等着日后缝制香囊时使用。
闻辛再赶回侯夫人身边时,便看到了玲琅满目的绣样,一时竟看花了眼。侯夫人一边让她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想做几个香囊呢”
闻辛的目光从那些活灵活现的绣样上恋恋不舍地收回,对侯夫人道:“你觉得做几个好呢”
侯夫人试探道:“做一个自然简单,但要想做出好看的香囊,只怕还是要熟能生巧,做上三四个方有一个最好的。”
闻辛听了点点头,道:“那就听你的。”
侯夫人笑道:“若是这样,用来练手的几个你也别丢,到底是你初学时亲自做的,不管是你自己留着……还是拿来送人,都是极好的。”
闻辛低笑了一声,很快选中一个绣样,道:“就绣这个怎么样”
侯夫人看了眼,倒是女儿家会喜欢的纹饰,轻声慢语道:“我看着很好。”
闻辛拿笔在绣棚上轻轻描了样子,便开始一针针地绣起来。要说绣花,针法还在其次,对于所绣之物形与色的把握其实要更重要。闻辛不算会画画,但有侯夫人在一旁看着,手把手地教着,倒也不算走形。至于配色,刚刚被侯夫人灌输了一脑袋的闻辛还算有些灵气,举一反三地配出了顺眼的配色。侯夫人并不强求闻辛一定要做到最好,因此并不是每次都会出手指点,只有眼见着要走样时才点拨一二,倒也保留了闻辛的乐趣。
闻辛绣着这个香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甚至有些停不下手了。她坐在侯夫人旁,晃荡着腿蹭了蹭侯夫人,问道:“我下午不去柳嬷嬷那,待在这儿绣香囊好不好”
闻辛问完后其实觉得侯夫人会拒绝,用那种温柔却不可抗拒的语气告诉她学礼仪贵在坚持,可侯夫人只是温柔地笑弯了眼:“这么喜欢绣香囊吗那便留在娘这里绣,柳嬷嬷那里娘让人去说,别担心。”
闻辛一愣,轻轻地笑了笑。她突然想起她拎着闻琮来质问的时候,侯夫人说过,她如果想好好学,侯府便为她请好师傅,她如果觉得累了,不需要有负担,随时都可放弃。
起码现在来看,侯夫人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不曾食言。闻辛在绣棚上绣下一针,眼睛也只盯着绣棚,并未看向侯夫人,可她轻轻地,轻轻地唤了一声:“娘。”
像是自言自语。
侯夫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只能看见闻辛沉静的侧脸,就好像刚刚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一样,可她再细细地瞧,便能瞧见闻辛红了的耳朵。
侯夫人也轻轻地“哎”了一声。
闻辛绣第一个香囊时,绣了三日,往里边填了晒干花瓣碾出的碎末,压的紧实。再开始绣第二个香囊的时候,便显得游刃有余了许多,侯夫人需要开口指点的地方都没有几个。侯夫人数着,闻辛竟一口气做了五个,越来越娴熟,香囊上绣的花样也大有进步,愈发精美。
侯夫人一面感叹闻辛肯用功,有悟性,进步快,一面又忍不住想,闻辛绣了这五个香囊,她能哄她送出几个。若是闻辛只愿送一个,她是让给浔阳侯,还是留给自己来得好
侯夫人迟疑着,试探性地问了问:“辛儿,你这几个香囊,全都自己留着吗”
闻辛将这十多天来做的香囊一字排开,将头两个和第四个挑了出来,道:“这三个,给大哥他们。”
又指了指第三次做的缝了青松的香囊,道:“这个给侯爷。”
至于那最后一个,刚绣好的,活灵活现的一只白鹤香囊,闻辛看向侯夫人,道:“这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