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20日, 北京
“我要跟我哥,不, 左浩南断绝关系!”
类似无情绝义的话语周青羽早听过不止一遍,耸耸肩罢了,今天从卢珊口中说出来却分外悲壮:后者一把鼻涕一把泪, 睫毛膏都哭花了。
“神经病更年期变态狂,就是见不得我好。”她嚎啕大哭,双脚噼里啪啦狠狠踢打地板。“我就跟他干上了,我非嫁给赵一博不可,我看他能把我怎么办....”
左浩南形象在周青羽心目中陡然阴暗起来,仿佛韩剧中专门棒打鸳鸯散的势力家长。她从洗手间浸湿一条毛巾递过去, 安慰道:“喂, 不是让你迂回前进嘛。”
“迂回个屁!我压根没惹他!”卢珊把脸庞深深浸在毛巾里, 闷声闷气地说, “晚上赵一博加班, 正好嫂子给我打电话说下馆子, 我还挺高兴。去了郑哥也在, 他们聊他们的, 我吃我的, 什么事儿都没有。赵一博给我打电话说完事了,让我给他带点吃的;我就让服务员打包一份京酱肉丝一份木樨肉, 再来碗炸酱面加酸辣汤。”
“左浩南就跟我翻脸了。”背完菜谱的她忍不住又哭,显然伤心坏了。“说什么让赵一博滚蛋。我说又没睡你家地板,你管得着嘛”
周青羽有点小小别扭--赵一博很多时候住在卢珊家, 自己小住备考,便把他挤回公司附近租的房子了。
卢珊却顾不得这些。“他就开始喷唾沫,比我们行长还能喷;说什么赵一博人品家境性格学历什么什么都不行,就是个窝囊废、吃软饭的。我说我乐意我眼瞎,我就和他过了,倒贴我认了!”
针尖对麦芒的情形,周青羽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好在卢珊显然更需要倾听。
“我嫂子和郑哥旁边紧着劝,他可倒好,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什么不中听说什么。我怒了,就这么一拍桌子”她真的狠狠拍着茶几,“一刀两断!再理他我孙子!”
可比以前吵架激烈多了,浩南哥八成也气的半死,周青羽刚想安慰两句,卢珊手机却响了,后者用毛巾使劲擦擦鼻涕才接。她便摸摸好友脑袋:“还饿着呢我弄点吃的。”
满把白米淘净下锅,切两个松花蛋放进去,冰箱里还有香葱和肉松。香喷喷的皮蛋肉松粥很快好了,周青羽又煎两个荷包蛋,这才端回茶几。
尽管和赵一博话别的时候抽抽搭搭,眼睛肿得桃子似的卢珊依然胃口很好:“二习,还是你对我好。”
“嗯哼,要不以后咱俩过吧”其实周青羽也饿了,边喝粥边说:“保证浩南哥没意见。”
卢珊被呛得直咳嗽。“我告诉你,我哥这个人最阴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当年弄得鸡飞狗跳,他爸他妈跟他决裂,现在倒打一耙!”
这家伙开始乱用成语了,不过周青羽还是张大嘴巴:“浩南哥那种人也有春天”
“就是条流浪狗也有春天啊!”卢珊哈哈大笑,差点打翻粥碗。“我哥当年也是情种。他高中那会儿和外校一个女生谈恋爱,我想想,那女的叫刘慧芳。”
周青羽差点笑出声儿来:“您这演《渴望》呢”
卢珊也这么觉得,不管不顾胡乱挥舞着胳膊,“他们七零后都是这土名,别打岔别打岔。我记得特清楚,我舅妈天天给他和郑哥开小灶,郑哥脑子好使,在他们中学数一数二;我哥差点,顶多算个中上吧。他和那刘慧芳好上以后,班主任怕影响他高考,就告诉我舅舅舅妈了;我舅舅舅妈把他骂的跟狗头一样。他问我舅舅,是不是考上清华北大就不反对他和那个刘慧芳交往了结果我郑哥稳扎稳打考进清华,我哥分数线居然也够了,简直走了狗屎运。”
这也是本事嘛!周青羽大为佩服,“浩南哥的春天来了”
“来个毛啊,刘慧芳高考失利,也没复读就工作了。那我哥也没耽误,立刻和她好上了,说毕业就结婚。我舅妈那人你还不知道,她自己是老师,提起谁来都把学校啊成绩啊放头一位,我哥自己又上了清华,就更看不上刘慧芳。”
左浩南妈妈周青羽自然不陌生,严谨守旧,眼光很高,很有老一辈教育工作者的风采。
“我哥就急了,和他爸他妈大吵一架,索性搬出来同居了,那会儿才九十年代,闹得挺大的。我听我爸妈打电话,刘慧芳爸爸爱赌博,妈妈老生病,条件特别差,还有个亲哥哥,好像才初中毕业,没文化没工作就是个酒腻子,全靠刘慧芳养着。可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我哥春天来了,天王老子都当耳旁风。
“那年咱们好像还没上高中呢。我特好奇,有一天偷偷跑去找我哥,见着那个刘慧芳了:气质特忧郁,弱不禁风那种。我哥可迷她了。”卢珊说的兴起,把碗往茶几上一放,搜肠刮肚找形容词。“神魂颠倒,对,就是为她杀人放火都行。”
既然左浩南老婆另有其人,这个刘慧芳自然悲剧了,周青羽好奇:“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拖着,拖到郑哥去美国留学,毕业回国结婚;拖到郑哥辞职创业,又拖到郑哥离婚,我舅舅舅妈就是不松口,户口本都藏起来了。”卢珊气哼哼地,“我舅妈说,不能眼瞧着我哥这辈子被刘慧芳一家子拖累死,我舅舅舅妈和刘慧芳,我哥只能选一个。”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尽管不太贴切,这句话还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周青羽脑海里,一时没了胃口。
“后来他们就分了,刘慧芳自杀过两次,闹得挺大,她家里闹到我哥单位,差点把他工作搅黄了。”卢珊心情也有些低落,压低声音:“我哥和我舅舅舅妈赌气,朝郑哥借了不少钱给刘慧芳,还替她找了个工作。接着我哥直接搬到郑哥家里,住了好几年呢。过几年我舅舅舅妈又给我哥介绍对象,他这回改路子了,来者不拒;我嫂子就是这么和我哥认识的。第一回俩人麦当劳见的面,第二次见面我哥就向人家求婚了--我嫂子都吓傻了。”
真跟看韩剧似的,周青羽兴致勃勃:“没后来了吧”
“嘿嘿,没后来就好了。前年还是大前年,思思生日,我哥升职,请我郑哥他们喝酒,哥几个都喝高了。他回屋吐了一地,我嫂子帮他换衣服,他抱着我嫂子叫了声刘慧芳,当时我郑哥在边上脸都绿了。我嫂子把他收拾好睡下了,第二天就抱着思思回娘家了。”
难得能说点左浩南坏话,卢珊满脸幸灾乐祸,呵呵大笑:“我哥酒醒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我郑哥告诉他的,坏菜了。他天天下班到我嫂子家报道,看孩子换尿布,帮丈母娘洗衣服做饭陪老丈人喝酒下棋,刷马桶倒垃圾什么活都干,八成还跪了搓板,足足磨小半年,我嫂子才跟他回家。”
还有这等乌龙事周青羽觉得有趣,嬉笑着“我快过生日了,钱柜唱歌去。”看到手机屏幕闪烁“郑远山”的短信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看时间,一小时之前就发来了:“周青羽,卢珊到家了吧傍晚吃饭的时候,她和左浩南吵了几句,情绪有点激动,饭也没吃好。辛苦你安慰安慰她,别出事。大家看问题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完全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千万别钻牛角尖,有事情来电话。郑远山。”
这人脾气还不错。周青羽这么想着,听着浴室哗啦啦水声,随手编辑回信:“收到她已经好多了,正和我聊天呢,也吃过宵夜。谢谢郑哥”
回信依然很快。“那就好。周末你和卢珊哪天有空我叫着左浩南,喝喝茶聊聊天;上次尝过你的手艺,这次我做东。对了,会不会影响你复习”
算了,别让人家白忙活一场。周青羽没什么兴致,匆匆回信:“这阵总加班,没什么时间,凉快些再说吧”她想了想,加了句“谢谢郑哥。”便意兴阑珊地把手机抛到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