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23章 第 23 章

2007年8月17日, 北京

“我看透了他的心

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干净

我看到了他的心

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他不爱我”四字梗在周青羽喉咙，仿佛世间最苦涩辛酸的果实。她悄悄抹去眼角水光, 把麦克风一扔往后便倒，沙发坐垫像童年玩耍的蹦蹦床般把她弹起来又落下。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四顾, 伸手去拿啤酒。

一只手伸过来一拍，原来是卢珊，没好声气。“没了，要喝喝水去。”

来ktv没酒喝简直岂有此理。周青羽恼怒起来，隔着这家伙伸胳膊按服务按钮，“我要酒。”

“没发现你小子这么能喝, 小瞧你了。”卢珊怪叫着。“悠着点, 看你怎么回家。”

她可真小气, 简直是个葛朗台；回家着什么急, 家又不会和别的女人跑掉。包间门霍然打开, 走廊明亮光线把阴暗空间照的亮堂堂, 好晃眼啊, 不过服务员长得可真帅。周青羽指指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 “再来半打。”然后朝卢珊神气地打个响指, “我过生日，我说了算。”

后者无计可施, 板着脸不理她，很快像老婆婆一样唠唠叨叨，要叫赵一博“扛她回家”哼, 哥哥不就是干体力活儿的周青羽满不在乎的勾勾手指，“叫周雁程过来。”

卢珊瞪她一眼，拿起麦克风大声吼：“啊哈，去吧，没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依你却看轻我自己。”

这是谁的歌周青羽晕乎乎的，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很帅的服务员提进半打啤酒，然后是大罐冰块。周遭恢复黑洞洞，她觉得舒服多了。

五颜六色灯光飞掠而过，把透明冰块映衬的荧光浮动，有点像那串心爱的贝壳项链。她还记得普吉岛海滩美丽的夕阳余晖，遥远得仿佛是上个世纪，又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温热液体便骤然涌到眼底，她猛然起身大步走出包间。

大捧冷水拍在脸庞上，周青羽觉得自己很清醒，一点点啤酒而已。她和周雁程都遗传了父亲好酒量，周雁程在哥们同学里喝酒算是有一号，她在大大小小聚会也能喝两杯；母亲觉得女生喝酒不是好事情，唠叨个没完没了，却从来不管周雁程，哼，偏心！

咦，今天还没给周雁程打电话呢。手机在哪里双手空空如也，低头望下去可以看到绣满花朵的深蓝牛仔裙摆。可是。。手机丢了她有些茫然，直到一个客人从隔壁洗手间出来，这才拍拍脑门。万幸手机好端端摆在台面上，高高兴兴捧起来，呼，好悬。两个未接来电，七点多一个九点多一个，她看着屏幕显示的名字发愣。

郑远山。

这个输牌的搭档和左浩南走得很近，周末总来找他，左浩南和卢珊那时候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携妻带女之余总是叫上近在咫尺的两人。她推辞两次，碍不过面子也去过两次。

前阵兄妹俩大吵一架，正式进入冷战模式，蹭饭待遇自然没有了。不过郑远山上周特意咨询她财务问题，卢珊趁机小小宰他一刀，去吃香格里拉餐厅自助餐。

包间多呆一会就觉得闷热难耐，走廊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周青羽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壁拨回电话。听筒里传来悠扬舒缓的音乐，直到男声响起，周青羽还在暗暗琢磨：这人名字不错。

对方打着招呼，她有点大舌头。“嗯，郑哥，是，是我。”

郑远山有点迷惑：“周青羽，听得清吗你在哪里”

“我，我在唱歌呢，ktv。”她嘿嘿地笑。

话声恍然大悟，“和谁在一起”

“我。。”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她的话，“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她使劲掩上耳朵，这破锣嗓子简直了。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隔壁包间门关闭，破锣嗓子像被剪刀剪断似的突兀消失，真是谢天谢地。

郑远山很是严肃：“身边有什么熟人哪个ktv”

他也想来唱歌嘛周青羽摸不着头脑，“卢珊啊，我们唱歌呢--我过生日！郑哥，你找我干嘛”

对方十分固执：“你把手机递给卢珊。”

卢珊卢珊在哪里她左右张望，走廊空荡荡，只有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例行巡视。“里面唱歌呢。”

“你现在位置”

“我，我和你打电话。”

“我问你，你在哪个ktv名字告诉我。”

“我。。我们在。。”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周青羽绞尽脑汁琢磨半天，依然忘得一干二净，小声嘟囔“就在ktv么”

郑远山声音很是严厉，仿佛部门总监训斥刚入职的实习生。“你确定和卢珊在一起别挂电话，现在就去找她，马上。”

凭什么啊周青羽瞪着手机，好像郑远山那张方正的脸就长在那里似的。不远处一个包间门开了，几个年轻男女显然没少喝，勾肩搭背往外走，路过时都瞥她一眼，仿佛她是个教室门外罚站的小学生---电话另一端不停催促的人便是严厉的教导主任。

没劲透了！周青羽气哼哼往回走。

旋律轻柔婉转，正是王菲《红豆》，卢珊双手捧麦唱的正high。她想也不想把手机往对方手里一塞，拿起另一个麦克风跟着唱。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 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与此同时，北京城另一个角落。

周雁程是2005年遇到老段飞刀的。

那时《魔兽世界》刚刚正式运营一个月，他的战士号“大侠雁南天”早已满级，正在斯坦索姆、通灵学院、黑石山几大副本一遍遍刷装备，野外与联盟浴血搏杀，每周冲击40人团队副本熔火之心（mc），为迎接下一个版本的高级团队副本黑翼之巢（bwl）做准备。

《魔兽世界》是周雁程第一个网游，童年时代沉迷过“魂斗罗”“街霸”，进入高中彻底和游戏说了拜拜。眼看毕业在即，早早和银行签了三方协议，不再担心学业外加有了正式收入，他和几个同学抱团扎入《魔兽世界》这个大坑。

没日没夜奋斗数月，“大侠雁南天”装备从绿装往蓝装过渡，周雁程却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公会非常不靠谱。

会长是同学朋友，正上大三，几个熟人上班的上班留学的留学，没几个留在游戏里，和他最合得来的反而是游戏里认识的萨满“我是一只羊”。其他公会对着mc副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本公会为了主力阵容吵个没完，会长刷通灵副本还得带老婆--《魔兽世界》又tm不是《劲舞团》，打个副本还得顺便泡妞

某天他和“我是一只羊”陪两个女生“小雪纷飞”和“飞影缥缈”在东瘟疫为了几百金的坐骑奋斗，采药的采药挖矿的挖矿，商量着干脆卖点卡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七、八个联盟四面八方包抄，仗着人多势众把他们打翻在地，还蹲在尸体边耀武扬威。公会指望不上，只好在世界频道里吼了几嗓子，不少部落兄弟应声来援。不甘示弱的联盟增援不断，双方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一个邪恶无比的亡灵术士“老段飞刀”从天而降，战马四蹄踏着火焰，小鬼在身侧喷吐烈焰，术士大手挥处，无数暗影箭向最近的联盟法师激射而去。

这群援兵挂着相同公会名字--《紫禁之巅》。在女生眼里，这个英雄救美的开场浪漫至极，用“我是一只羊”话说，他们工会都骑着马，肯定不差钱；在周雁程眼里，月圆之夜紫禁之巅，“老段飞刀”和“大侠雁南天”既然都出自古龙笔下，那么加好友入公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令小女生们略感失望的是，英雄其实是个大叔，儿子都快上小学了。会长“老段飞刀”有房有车有公司有投资，人生正式进入收获阶段，副会长“游侠风风”也是成熟稳定的理智玩家。会长上线时间稳定、官员都是上班族、气氛宽松管理严格，新公会很合周雁程胃口--终于不用担心会长因为考试挂科上不了线或者会长老婆操作太差集体扑街。

于是他在《紫禁之巅》公会混到今天。

年度大聚“老段飞刀”登高一呼，管吃管住管接待，于是公会能到的都到了，遗憾的是“小雪纷飞”和“飞影缥缈”例外：两个女生毕业实习，afk数月了。

公会有个巨魔猎人姑娘特意从山东过来，正和同队伍法师眉来眼去--后者特意从车站接的人家，令“我是一只羊”很是嫉妒：他去年从外公会勾搭个牧师妹子，花言巧语哄人家加入工会，一心游戏线下同步发展；对方却始终不肯聚会，打电话也推三阻四。周雁程帮他判断，这肯定是个大老爷们。

其实这种事很常见。去年公会大聚，“星网”也跑到车站迎接游戏里的老婆，大家在餐馆儿等。不多时一对学生情侣喜气洋洋过来，跟在后面的“星网”脸都黑了：小两口用同一个号玩的，白天她做任务，晚上他打副本。好在男生拿起酒杯大度的说，要不我还叫你老公

酒喝得差不多，大家意犹未尽，钱柜还是乐圣刚出洗手间的周雁程见老段捧冷水洗脸，“你丫也喝多了”

“这点酒算个屁。”老段哪肯承认，“我当年跑业务，一顿两斤白的。”

“吹吧你就”周雁程压根不信。“晚上甭太晚啊，我媳妇还得查岗呢。”

“跟你媳妇说说，也来咱们这儿开个号，咱多人带她。看看你妹妹多给面子，说开号就开号，说缺牧师立马开个牧师。”

二习那家伙即使在女玩家里头操作也是倒着数的。周雁程心中暗笑，“我媳妇不爱玩，没辙。”

老段长辈口吻“说正经的：我老婆不管我，一只羊他们都耍单儿，你这拖家带口的可得把你媳妇哄好了。别光顾着玩，哪天媳妇跑了你可没地儿哭去。”

这家伙果然喝多了，啰里啰嗦没个完。周雁程哈哈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那不能够。我媳妇跟我六、七年了。”

两人并肩出来，三十几位兄弟在餐厅门口嘻嘻哈哈，兵荒马乱一通忙活总算照了张相，准备传到17173和nga论坛上。

陆续打车往ktv奔的工夫，周雁程接个电话，皱皱眉头跟老段说：“晚上去不成，有点事。”

真是扫兴，老段正问“媳妇找你了”旁边“我是一只羊”听见挺不乐意，“跟嫂子说说，晚点儿走怎么了”

都是铁哥们，周雁程只好解释，“不是我媳妇，我妹妹。她朋友打电话，让我赶紧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