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53章 第 53 章

2008年8月14日, 北京

牛毛细雨从清早便下个不停, 空气湿漉漉的，绿树青草被雨水洗濯的干干净净。“刚刚进行完第三组，也就是倒数第二组箭, 张娟娟以一环的微弱优势领先于卫冕冠军韩国队朴正贤, 很快将进行最后一组比赛。您是怎么看待目前的形势|

“射箭是韩国传统优势，这次来了三位在世界排名靠前的选手，张娟娟能走到决赛可谓过五关斩六将，非常艰难。”解说员抑扬顿挫, 仿佛场中选手沾了武圣人关云长的光：“先在四分之一决赛以106比101击败韩国选手朱贤贞，接着在半决赛以115比109淘汰韩国著名运动员尹玉姬，现在决赛阶段和卫冕冠军韩国选手朴正贤正面交锋。不管对她本人还是中国女子个人射箭来说都是历史突破。”

雨越来越大，从淅淅沥沥的水滴变成细密缠绵的雨丝，渐渐模糊了视线。

看台座无虚席, 观众无不披着雨衣打着雨伞，手中挥舞湿透了的五星红旗。尽管披着黄色塑料雨衣，东南看台第一排的周青羽还是冻得哆哆嗦嗦的，该不会感冒吧雨水不停地顺着头顶帽子往下滴, 卷起来挡不住雨水，放下来又挡住视线；她只好不时拨弄一下, 刘海湿漉漉的。

“还几分钟。”站在身边的郑远山看看手表。他身材魁梧, 雨衣只是将就着系上，里面衣服也半湿了。座位湿漉漉的，他倒也不嫌弃, “没想到啊，今天还真来对了。”

2008年漫长炎热的盛夏，奥运会滚滚浪潮席卷了北京乃至整个中国。跳水、乒乓球、游泳这些热门比赛门票自然一票难求，饶是下手的早，周雁程也只从网上抢到游泳决赛门票，带着何君得意洋洋直奔水立方；又发给她两张田径票表示安慰，周青羽使劲儿吐槽：“重色轻妹！”

好在世间还有真情在。卢珊新上任男朋友很有路子，居然订到跳水决赛门票，能在现场亲眼看到郭晶晶呢！兴高采烈的卢珊帮她搞到两张射箭决赛门票，正好和田径比赛的时间相差一天，周青羽索性请两天假专程回北京看比赛，郑远山也陪伴身侧。

万众瞩目之下，第四组也是最后一组比赛开始了。

第一箭第二箭、十环九环，七环十环....张娟娟和对手发挥稳定，比分交替上升。

“两名选手都射出了至关重要的第十箭，得分都是十环，依然是张娟娟领先一环。不要小看这一环，对场上运动员的心里影响是非常大的。看看第十一箭，还是朴正贤，八环！朴正贤只射出了八环的成绩，我们可以说张娟娟的优势是很大的，只要最后两箭不要有大的失误，这枚金牌非常有希望。九环非常好，张娟娟射出了九环的好成绩，保持领先地位。”

“好，我们拭目以待场上两名选手最后一箭，实际双方实力都展现出来，现在拼的实际是心里因素，形势对张娟娟是有利的，只要顶住心里压力....好，朴正贤上场了，我们来看一下--十环。”

解说员有些沮丧，周青羽的心也提到喉咙--要赢啊！

偌大赛场静寂无声，五千余观众目光集中在场地正中身穿红色运动衣、头戴白色圆帽的运动员身上。一触即发的气氛似乎对她完全没有影响，镇定自若地展开一柄长长黄色曲弓对准箭靶。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九环。

“九环，九环，张娟娟赢了，中国射箭赢了！

“张娟娟射出了九环的好成绩！张娟娟以110分比109分的总成绩战胜了卫冕冠军朴正贤！这是中国个人射箭历史上的史无前例的突破。。”

仿佛点燃了烟花纸捻。周青羽原本紧张的用手捂住嘴巴，此时尖叫着跳了起来，可她的声音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了。她只不过是欢乐海洋中一滴小小浪花，五千余观众无不欢呼雀跃心潮澎湃，口哨声、尖叫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短暂喧哗过后，所有声音融合成一曲歌：“起来，不愿做努力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雨更大了，雨衣帽子还是不听话，冰冷水滴顺着周青羽湿漉漉的刘海儿流到脸庞、脖子，可是她顾不得这些。身畔那个高大的男人张臂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两件不合身的雨衣紧紧贴着，她感到自己单薄的裙子被雨水浸湿了。对方胸膛宽阔，胳膊结实有力，成熟男性气息混合着烟草味道令人有种安心的感觉，在细雨中格外温暖可靠。

好久没吃到铜锅涮肉了。

“太牛了，根本没想到能赢，就是看着玩的，当时我们激动地都疯了，我后面有几个男的嗷得一嗓子，差点把我耳朵震聋了。”晚上六点半的时候，坐在饭馆包间的周青羽兀自沉浸在现场火爆气氛，滔滔不绝地说。

对面卢珊就心不在焉多了，一边“嗯嗯”一边对左浩南喊，“加个鲜豆腐，不是冻豆腐啊，再点个鹌鹑蛋。”

和她相爱相杀的左浩南置若罔闻，翻着菜谱一五一十念叨，“毛肚儿、手切鲜肉、黄喉....”

一杯茶被推到面前，郑远山又给自己续满，这才对服务员说：“老醋花生老虎菜，夫妻肺片松花蛋--你想吃什么”

淋了一下午雨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周青羽喉咙沙哑，半天才琢磨出一个：“我想吃水果沙拉。”

被卢珊不停要求“豆腐和鹌鹑蛋”，左浩南勉为其难加上，又点了几样便把菜谱留下，“一会还来仨人，来了再加菜。”又问郑远山“喝点白的”

郑远山不肯，“开着车呢。”

“开车干什么，你说你这人，出来吃个饭吧你还开着车。”左浩南扭头看看她，“青羽有本儿吧，一会给你郑哥送家去。”

徒有车本的周青羽脸上发热，“别，我刚开始摸方向盘，没怎么上过路，可别指望我。”

“怕什么，没开过才让你试试呢，先拿你郑哥车练练手。”左浩南大手一挥，“练好了算你的，磕了碰了算他的。”

卢珊觉得这主意不错，“哥把你车给我开着玩玩，你开我嫂子车去。”

这馊主意立刻被左浩南驳回了，“这孩子，先回家祸害祸害你爸车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卢珊扭头吐槽，声音偏偏大的能让所有人听见：“我哥更年期提前发作，我嫂子太可怜了，天天养思思还得哄着他....”

又开始了。

眼瞧着左浩南瞪起眼睛，郑远山岔开话题，“君越出新款了，你什么时候换一辆”

“前几个月车展，我看上林荫大道了。”左浩南懒洋洋的，“年底换一辆。老郑，我们这工薪族换车得掂量掂量，你这财大气粗的怎么还一门心思跟大奔较劲呢赶紧换换，我都替你寒碜。”

“省事。”郑远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你老婆孩子还没到卢珊男朋友呢我还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呢，周青羽想。黄铜火锅被端到面前，凉菜也上齐了，对方才姗姗来迟。

张春鹏对于周青羽来说不算陌生，今天总算见了真人：眼前男人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算不上英俊也绝对称不上难看，属于大众水准。他举止沉稳，精明干练，颇有风度地和众人一一招呼；看得出他和左浩南田婷很熟，和郑远山倒是第一次见面，轮到周青羽时他毫不意外地猜：“周青羽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春鹏爽朗地伸出手掌，“熟人啊这是，出差呢吧”

“对对，我也早听她说过你。”周青羽对他印象不错，“多关照啊。”

锅中白汤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羊肉片鲜羊肉黄喉被一股脑儿放进去，思思吵着吃鹌鹑蛋，卢珊用个小笊篱涮脑花，她用筷子夹着百叶涮了几下便捞出汤来，蘸着麻酱放进嘴里--又鲜又嫩，可真香啊。

可算回家来了。

身畔郑远山正和两个男人聊着四月份北京车展的几款新车，大概男人天生就对名车美酒感兴趣，三人十分投机，话题紧接着转到一票难求的奥运会男篮决赛上；卢珊则滔滔不绝对田婷说着郭晶晶：“可瘦了，比电视里还瘦。霍大公子也去了，还挺帅，哎，就是没脖子。”

她的思绪回到了几个小时前，绵绵细雨中那个温暖的怀抱。

回家路上，听郑远山满是歉意的说“下周五美国对阿根廷，下周日美国对西班牙”便抢先说：“那你下下周再来好了，我请你吃大餐。”

下周末是她的生日。

郑远山握紧她手掌，像是想说什么，却没再开口。

雨后车辆并不多，车子顺着湿漉漉的马路疾驰而过，灯光像潋滟流水不时倾泻而入。带着草木清香的清凉晚风顺着车窗徐徐吹进，惬意极了。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楼下，周青羽恋恋不舍和家人告别，抱抱花猫，这才取了背包下来直奔机场。

精彩刺激的奥运比赛、热热闹闹的旧友聚会，阔别已久的涮羊肉已成过去式，离开面前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就又是一个人了，孤零零的。

我要是没申请出差就好了，她这么想着，靠在他怀里红了眼圈。“下下周，周五我就赶过来”郑远山认真承诺着；于是她用力点点头，进了登机口大力朝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