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 第98章 第 98 章

2010年3月14日, 北京

周雁程还记得童年流行的港剧，古装剧是各个版本的金庸古龙, 现代剧动不动就是：做人要开心, 我去给你煮碗面

二习很会煮面, 不是现在流行的、统一, 而是美厨方便面，黑胡椒和洋葱爆鸡口味；汤里浮着两根绿油油的小油菜、半根火腿肠，还有一个油汪汪的煎鸡蛋。

这种勤劳举动受到家长大力赞扬，新晋中华小厨师周青羽兴奋不已，恨不得天天用方便面填饱全家尤其是他的肚子。

天天吃还不得腻死在周雁程激烈抗议之下，这件可怕的事暂未发生--进入青春期的周青羽意识到方便面热量太高，相形之下营养又实在太低，只好罢了。

随着年龄渐长，周青羽拿手好菜越来越多, 时不时露上一手；做为直接受惠者，周雁程一边和妹妹抢电脑抢房间抢零食，心里也隐隐约约有着“永远这样就好了”的念头，尤其和女朋友交往之后--何君家境和自家相似，却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岁月是把杀猪刀，把原本密不可分的很多人、很多事逐渐从人生中硬生生割舍出去，却也把很多东西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比如曾经的爱人，比如《魔兽世界》，又比如说那一大碗方便面--绿油油的小油菜、半根火腿肠, 还有一个油汪汪的鸡蛋。

这也造成周雁程对妹妹厨艺有种盲目的肯定，一句话，二习做的菜难吃不到哪里去。三月份的某天，站在自家餐厅里的他盯着面前一黑一白满满餐盒，不敢置信地说：“她做的”

满满一盒带着隐隐约约膻味、撒了黑胡椒和孜然的熟肉被切成一指宽肉片，很像清真白魁老号的名菜烧羊肉。他挟了一小片放进嘴里，半秒钟之后就忙着找水杯。

“她们家没盐了吧”灌下半杯水之后，他总算恢复了说话的力气，“燕巴虎也受不了。”

周妈妈也被逗乐了，看着女儿这堆手艺发愁，“她刚和远山外头吃了烧羊肉，回来学着做，照着菜谱放了甜面酱黄酱，烤了一半又想起远山爱吃孜然--这回可好，就这么拎过来了。”

远山长远山短，叫的还挺亲，周雁程腹诽。“这倒不怕坏，买俩馒头熬锅粥，当咸菜使吧。”

有了惨痛教训，他对第二盒谨慎许多：粉红物体凝固着红红白白的颗粒，有点像肉皮冻，又像冰激凌。周雁程发现妹妹厨艺回到正常水准，新鲜草莓和鲜奶油、鸡蛋、砂糖、朗姆酒的甜香浑然天成，舌头酥了大半截。

“怎么了这个，这不难吃啊。”他扔下筷子，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草莓慕斯，今天早晨做的，恨不得弄了一车。远山不爱吃甜的，她又怕长肉，她公公婆婆更不敢吃，好么，都给我拎过来--你拿走吃吧！”

今早做的，明天上班--等等，这玩意没放防腐剂，万一坏了不怕，现在天凉，怎么也能扛一阵。周雁程算了又算，决定统统带走：明天带到公司一半分给组里，另一半傍晚请东北猴子吃掉--自从上次联袂大战“斗志不灭”，兄弟三个有日子没喝酒了。

给东北打电话的工夫，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东张西望出现了，像是正寻觅什么。它凑近在不经常着家的周雁程裤腿嗅了嗅，仿佛深思熟虑：“我认识你嘛”

周雁程挖了一块草莓慕斯递过去，花花屈尊嗅了嗅，犹豫片刻才舔舔，大概在说：“就给你点面子吧。”

德行。去厕所的途中，周雁程脚底硌到什么，出来时埋伏在外的花花嚎叫着疾冲而至，两条后腿蹲着，前爪左右开弓着实给了他脚脖子几下，好在穿着袜子，并不算疼。

什么意思他伸腿欲踢，大仇得报的花花一溜烟跑远，反倒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哎周雁程拍拍脑门，好像少点什么他溜达进卧室，发现二习从济南带回来那只半截尾巴的流浪猫不见了。

被这个花花吃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母亲抱怨，“你妹妹把职辞了，说是远山给她在三里屯买了两层楼，要开什么书店，听听，多能折腾。早晨开车送吃的来，要把她那阿福接走，说花花天天欺负它。我说不行，要孩子哪儿能养猫她可倒好，我去趟超市的工夫，愣是抱着那只阿福做贼似的跑了。”

于是周雁程便拎着几个大餐盒踏出家门。

张柏芝在《无极》里倾国倾城，谢霆峰却对她说，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而张东健表白心迹：“跟着你，有肉吃。”

由此可见，有肉无兄弟简直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问清刘斌晚上在家，周雁程打电话约好东北猴子，又买几道凉菜几斤烙饼回到刘斌家。刘斌已经到了，快手快脚统统抢过来，“太贴心了，我怎么没二习这么个妹妹呢正好哥们刚要弄吃的，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二，四，六，八....周雁程从冰箱拎出一打啤酒，又把一盒慕斯放进冰冻室，“这个明天我带走，剩下随便吃....我曹你丫等会，东北猴子一会儿到。”

他说的晚了点，刘彬早早塞肉进嘴，效果立竿见影，不得不满屋寻水喝：“这tm是咸菜”话是这么说，着实咸了些的羊肉总算保住了，刘彬完全有食量有能力让其他同学连肉渣都见不到。

老醋花生、葱摊鸡蛋、老虎菜、凉拌肚丝、夫妻肺片、凉拌土豆丝、主菜是烧羊肉和草莓慕斯，外带新出锅的烙饼，冰镇啤酒管够。哥几个大吃大喝聊着《魔兽世界》，喝醉了酒便横七竖八躺满一屋子。

猫咪花花也正四仰八叉躺在阳台，望着天边又大又圆的月亮，就好像它依然睡在玉渊潭公园的假山石上。

新来的坏猫走了。今天小女主人并没像平时那样递来小鱼干，反而抱着它郑重其事地说：“花花，我以为阿福能和你做个伴，可你俩老打架，我都看着累，可能你们确实合不来--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我带阿福走了，有空回来看你。”

你不爱我了吗我也是你从公园捡回家的啊花花心都碎了。

昨天这个时候，花花还琢磨着怎么整整坏猫，让这家伙出个大大的洋相。它经常在对方大便的时候冲过去乱打，吓得坏猫带着大便满地乱跑，狼狈不堪；久而久之坏猫也有了防备，只要自己在视线内绝不靠近便盆；睡觉也是如此，稍有风吹草动立刻逃之夭夭。

如今只有我一个了，再也没人给我做靶子，啊不，作伴了。那只坏猫第一天被带回家里的时候，小女主人说“花花一只猫多孤单”，花花嗷嗷抗议：我一点都不孤单！说是给我做伴，经过我同意了嘛

也好，剩我一个也不错，再也没人跟我抢吃抢喝、抢主人的被窝了，家里家外唯我独尊嘛。花花这么安慰自己，美美睡个午觉，直到被晚餐的香味叫醒。

闻起来不像有鱼虾之类，不过花花还是打着哈欠围着饭桌转一圈，果然没讨要到吃的。喝水的时候花花觉得有点别扭，歪着脑袋打量，发现另一套食盆水碗都不见了。

没问题啊，坏猫走了，自然不再给它准备饭菜。道理是没错，可花花心里酸涩，仿佛有人狠狠揍了它一顿似的。

有伴的时候不觉得，形单影孤便分外寂寥，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花花耷拉着脑袋围着房间溜达一圈，心里有种渴望，也许小女主人骗我呢坏猫还藏在家里角落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河水不能倒流。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花花不得不提醒自己，家里只有自己一只猫了。女主人欢天喜地给两个孩子打电话，楼下跳舞去了，男主人也换鞋出门，他要溜达一大圈，晚些才会回来。

他们是人，能自由自在随意行走，什么“济南”“青岛”还有“加利福尼亚”他们会“打电话”，还会“挣钱上班”，在电脑前一坐便是一天；我是猫，只能闷在家中哪里也去不了，我只去过玉渊潭，我除了吃饭大便什么都不会，更不会玩电脑。

只有坏猫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类呀！可惜它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其实坏猫也没那么坏，刚来的时候它还友好地和我打招呼，看起来不难相处，花花难过地想。它长得挺好看，不同颜色的大眼睛，比自己见过的任何猫咪都好看--其实我是嫉妒，嫉妒它比我漂亮，生怕小女主人只喜欢它，以至于不爱我了。

坏猫还被别人欺负过呢，它的肚子有道疤，尾巴也只有半截，花花同情地想。

如果，如果坏猫还在，我就向它道个歉；不不不，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向它道歉顶多，顶多以后不打它了，花花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有其他猫咪欺负它，我还可以帮它出头呢，谁让它那么笨说出去多丢人，我们可是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呢。

曾经，曾经而已，花花把下巴贴紧玻璃。

新来的坏猫....其实它有名字，叫阿福。小女主人说，它够可怜的，起个有福气的名字吧，其实“阿福”有点像狗的名字，花花觉得还是自己名字好听。

阿福，以后还能见到它嘛花花长长叹口气，心中空荡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放假，更迟了，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