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的教书日常 第66章 六十六堂课

秋狩这种场合, 和张休复同龄的人也不少，遇到闵明夫妇也算不得意外。

“这是……”闵明扫于虞一眼，而后脸上带笑的看着张休复：“不给介绍一下”

闵明明显是来参与狩猎的, 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 膝肘四处绑着磨好的兽皮护身。身旁的邓雪芙笑意盈盈的看着于虞。

于虞耷眉耷眼可怜兮兮的被摁在原地, 硬生生和人正打了个照面不说, 还把自己想跑的意图暴露给旁人了。听到这话心头一颤，瘪着嘴微仰着头看身后的男人, 眼里盛满了恳求，就差直接把“别告诉他们”说出来了。

先生可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啊, 那他同窗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猜出自己那天奇怪言行的缘由……太尴尬了，而且…而且, 和张先生有关的事儿，她总是格外害怕, 说不明白为什么。

张休复低头看小姑娘一眼，眼眸深邃情绪莫测, 到了嘴边的话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他松开握着小姑娘的手, 温声道：“书院学生。”

闵明：“……”这跟他媳妇儿说的不一样啊！

方才, 他们夫妇二人去给长辈行完礼，转头就看见张休复和这小姑娘站在一处说话，亲密的实在不像先生和学生的关系。闵明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邓雪芙笑着说这俩人关系不一般，他瞧着也是, 可张休复的说法……

邓雪芙闻言笑着道:“那咱张先生待学生可不一般……”

意有所指，就差挑明让张休复承认了，他这平素规矩到不行的人，对人家小姑娘又牵手又揽肩的，说是一般的师生关系，鬼能信

虽然不知道张休复为什么不承认，可小姑娘的神情邓雪芙可看在了眼里，他要是再不开窍，以后想弥补都难。

邓雪芙话说到了这份上，张休复还是没说什么，只温声岔开了话题，闲闲的问起秋狩的事儿。

闵明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便年年来秋狩，经验颇丰，聊起来就停不住。

邓雪芙在一旁听着，脸上挂着的笑差点维持不住，时不时同情的看张休复一眼:“……”

反正我是尽力了，你自己不想“活”谁也救不了。

明明是最感兴趣的秋狩，于虞却半点都听不进去，脸色红了又白。她今日穿的简便，袖口用绑带系的严严实实，想揪袖角都揪不到，但她偏偏心烦意乱，一根朱红绑带被她用指头揪散了。

她原本是不想让张先生直接把两人关系说出去的来着，可先生真不说了，中规中矩撇清关系的一句“书院学生”，又叫她心里不是滋味滋味起来。

没多会儿，邓雪芙为了照顾小姑娘情绪，打岔说了句:“我兄长到了，我和闵明先去打个招呼。”

“好，你们先忙。”张休复颔首。

话音刚落，于虞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不是学生。”

夫妇两人刚要转身，闻言皆停住了脚步，闵明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笑着睇张休复。

他就说，这俩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师生！

小姑娘垂着头，偏向一侧不敢看人，张休复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听见她又小声补充道:“才不是学生。”

语气委屈的不得了。

闵明笑着开了口:“张先生，解释一下”

张休复是想等着于虞自己承认，可现下听着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语气，忍不住恼自己，这不是贱得慌吗。

他心里喟叹一声，抬手自然而然的捧着于虞的脸，小姑娘侧着头，这样大半张脸就埋在了男人掌中。

张休复抬眼看着面前明摆着等“看戏”的夫妇二人，笑着解释说:“是书院学生没错……”

闵明挑着眉等他下半句。

还不等于虞委屈的，他继续道:“旁的……”张休复顿了顿，喉结滑动一下:“还没过门，小姑娘脸皮薄，你们快别看光景了。”

话说到最后，他闷声笑起来，随即被小姑娘抬头瞪了一眼，张休复被她瞪得非但不恼，反而心都酥了，可还有别人在，他只能收了笑，不自在的摸摸鼻尖。

“得，那我们就擎等着喝喜酒了。”

夫妇两人挽着手臂离开了。

半晌，于虞低头拽着松开的手腕绑带，闷闷的开口:“先生是故意的。”

到了这份上，她再是再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

“恼了”张休复把着小姑娘的肩把人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温声道。

“没有……”于虞言不由衷，说一点儿不恼是不可能的，可她也没有理直气壮恼人的由头，是她想躲开的，也是她示意张先生别说出来的，哪儿有资格恼她

但她就是委屈，说不明白的委屈，她真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别扭陌生还讨人厌。

于虞听见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先生是不是觉得她难伺候

她鸦睫轻颤刚要道歉，脸就被人捧了起来，无措的眼神显露在男人眼前。

于虞咬咬嘴唇，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张先生温柔的哄。

“鱼鱼，你别害怕。”

略显突兀的话却直直砸进了她心口。

张休复敛眸温柔的看着她，如果说一开始于虞想瞒着她阿娘时他还不清楚是为什么，后来发觉于虞害怕被同窗知道，害怕被温老师知道，再联想到她之前把自己“自贬”成小泼皮的话。

张休复能想象到她的害怕不安，八成小姑娘自己也说不准是因为什么，但他明白。不过是遇上和他有关的事儿就想要谨慎，因为害怕出岔子所以谨慎，可越想要谨慎就越不安，想要逃避。

张休复轻轻蹭于虞的脸，直视着她温声道:“我也害怕的。”

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彼此，第一次遇到情爱。

你害怕，我也害怕，都害怕这才是公平的吧。

“我也害怕。”他郑重的重复一遍。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纷杂的交谈声，张休复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温柔如水的目光聚在小姑娘脸上，两人视线相接:“所以才想要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阿娘、同窗、温老师……我想要让我们的关系稳定一点，再稳定一点，等哪天你想要嫁给我了，只要安安心心等着我上门求娶就好，其他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多余的…一天都不用耽误。”

所以你不用不安害怕，也别逃避，有我牵着你。

男人眸中情意似海深，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如果，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

“你可以，来依靠我。”

小姑娘眼神呆愣愣的，怔了一息才反应过来，随后闷头扑进了男人怀里，含糊不清的回应:“嗯……”

说完又往张先生怀里钻了钻，伸出双臂环住男人劲瘦的腰，她额前的碎发因为衣料摩蹭乍了起来。

张休复捻捻她头顶乍起来的发丝，轻笑道:“这下不怕人看见了”

于虞:“……”

一点儿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哪儿有话到“病”就立刻除了的

于虞抱着张先生腰不肯撒手，脸埋在男人胸前，她掂着脚小心翼翼的转了个圈，两人掉转过身来。

他们站在草野边上，再往两旁看就是茂密的野林，于虞原本站在里侧，这么一掉身就成了外侧，男人高大的身影把她挡的严严实实，野林里总没有人吧！草野上……只凭双手也没多少人认得出来！

张休复让她抱着，背回手准确无误的把于虞的右手捞到身前，仔细的给她把绑带系好。

系好后伸手拽拽，觉得松了再卡紧些，要保证袖口和小姑娘胳膊中间有一指的空隙，不然抬手射箭的时候不自在，会勒得不走血。

“闵明方才说的你可听见了”

于虞:“……”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见小姑娘不吭声，张休复便猜到了，他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拉着小姑娘的左手负到身后重新贴到他后腰上，又把另一只手捞过来重新系绑带。

他叮嘱道:“待会儿进了林子里别和朋友离得太远，得保证出现意外的话喊得到人，山谷太僻远的地方尽量别去，南面没法子骑马。你要是想猎獐子就往东面去，山口树最密的地方有，不过要同人结伴。日头落到西山顶就是未时中了，到时候别管遇上了什么猎物都别管，直接往回赶。”

张休复越说越担心，他系完绑带依样把小姑娘这只手也贴回他腰上，空出的双手捧起于虞的小脑袋，看着她叹气道“你之前没自己来过，万事小心，我在外头等你，嗯”

“先生放心”于虞仰着头，小声辩解:“我去年是自己来的。”

“然后差点磕伤腿”

于虞哑口无言:“……”

想起许氏跟他提的这一茬，张休复直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有点儿想带人走了，但又不愿意拘着于虞。

之前说要和小姑娘一块儿进林子，还被嫌弃了一通，“先生不会狩猎去了我还要分神照顾你”之类的话，他便只能暗自揪着心。

这厢，隔了老远还不忘“看光景”闵明夫妇眼见着林边俩人抱在了一块儿。

邓雪芙忽然道:“我可算知道张木头当年为什么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了……”

闵明不由自主的沉下脸，看光景的心思也没了，幽怨的盯着自个儿身边人:“……”

“原来他喜欢生得美的。”

这就是玩笑话，闵明却没接茬，反倒幽幽的开口问道:“你确定要当着你夫君的面说这个”

“……你现在不是应该夸我——‘我媳妇儿最好看’”邓雪芙对上闵明的眼神，笑着亲亲热热的挽他手:“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嘛。”

“呿……”

“你看他连狩猎都不会，整天就知道死读书，哪里比得上我夫君文武双全……”

闵明:“……”

邓雪芙当年拒绝他的理由就是说他读书不好！

还没等闵明反驳的，廊棚处乍出声怒吼，吓得他一哆嗦。

“顾钧，你小子给我滚过来！看着先生都不知道打声招呼！”

顾钧今日是关了书馆门赶来凑热闹的，他刚走到廊棚边上，果不其然看见了温老先生，轻手轻脚的就要转身走，不赶巧被人逮了个正着。

他们读书时候，顾钧绝对是书院最叫温宏头疼的一个学生。倒不是不服管，他是那种先生说他他就老老实实挨训，罚抄十遍绝对不少抄一遍，但是怎么着都不改的学生。

不对付归不对付，顾钧是个记恩的，不读书之后也常常去拜访温老先生，俩人师生关系亲厚。

但是拜访是一码事儿，秋狩这种场合遇上温老先生又是另一码事儿了，顾钧见着温老先生就发怵的习惯还没改过来，方才要走开也是下意识的。

“先生……”被人抓了个现行，顾钧吊儿郎当的打哈哈:“我这不是没看见您嘛……”

温老先生那声喊，于虞隔得老远也听见了，她笑弯了眼:“我都没怎么见过温老先生这幅模样，顾老板读书时候肯定很难管。”

“还好……”张休复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小姑娘后颈，微不可察的蹭蹭她白皙的颈子，轻描淡写的接话:“他的脾性不能硬管，管不听，得晾着才有效。”

张休复没旁的意思，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可落在于虞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悄悄地松开抱着男人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张休复:“……”

忘了自己怀里这个也是学生。

日头攀过两旁茂密的野林升到了空中，草野上人数已经不下百。

中央高台上响起“咚咚”的鼓声。

辰时到了。

人群都聚到了梧桐木筑的高台边上，祝家老族长祝海周在上头讲了一番年年都翻不出新花样的客套话，随后宣布秋狩的规矩。

辰时出发，参与秋狩的人随身带着水壶和干粮，下午未时末回到草野，以最终猎得的猎物数量和大小来判定名次，前三甲能赢彩头。

参与秋狩的年轻人多，二十岁以上和二十岁以下的划分成两组，免得差距拉的太大。

宣布完规定之后，人群四散开去牵马。

张休复跟着于虞走到木柱，看着小姑娘毫不费力的飞身上马，他担忧的试了试马镫的牢固程度。

于虞把拴在马鞍上的箭筒背到身后，肩上挂着长弓，笑眯眯的说“先生放心，我没问题的。”

这弓是于泰和亲手给她做的，黑漆加身，拉满得用一斗重。

“小心为上……”

“知道啦。”

男人往后退开让出地方。前方响起悠长的呼哨，几十匹马飞奔出去，习习山风中尽是马蹄沓沓。

张休复还不放心的立在原地，望着已经行远了的人群，活像尊“望妻石”。

哦对，于虞现在还不算是他的“妻”。

眼看着人影都没了，张休复肩头被人搭上。

顾钧纯属来凑热闹的，没有参与狩猎的意图。

“成了，人影都看不见了，走，喝茶去。”他伸手搭着张休复肩，揽着人回了廊棚。

于虞一进野林热血上头，早早把张休复的交代甩到了脑后，就只记住了那句“要是想猎獐子就往东面去，山口树最密的地方有”。

她同蒋谢说了，但蒋小公子打算从山谷中绕过去，兼顾的地方多，于虞想一路顺着林子径直往东去，俩人一合计直接散伙了。

于虞顺着峰林径直往东骑。

昨晚刚下过雨，今儿倒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日头耀得林子里树木苍黄葱郁相间，地上铺满落叶，她能清楚的听见马蹄碾过落叶的细微声响。

其他人大多还在野林口上狩猎，于虞一口气跑到了林子中央，看见不远处梧桐树旁有只雄雉鸡在觅食，长长的尾羽瞩目，鲜红的头冠隐在枯叶中。

她勒住缰绳，清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放缓了动作的拈弓搭箭，手中的箭刚射出去，左侧“嗖”的箭头破风声同时响起，提前她一步射中雉鸡。

雉鸡颈部中了一箭被牢牢定在树上，尖嘴仰着发出哀鸣，一声未歇，另一只箭随后射到它身上，鸣声戛然而止，雉鸡彻底断了气，长长的颈垂下来。

闵明原本打算再补一箭免得惊吓到其他猎物，手已经搭在弓上了，没成想还有旁人盯上这只雉鸡。

他侧头寻人，打算同人讲道理，毕竟规矩就是这么定的，甭管谁先看到的猎物，先射中的箭是谁的，猎物就是谁的，想要硬抢，那可不成。

结果一转头看见了张休复家的小姑娘，两人对视了一眼。

闵明表情垮了:“……”

他总不能跟个小姑娘挣，让就让了吧。

闵明翻身下马，走过去握住箭羽用寸劲儿把剪头从树干上拔下来，连带着箭把雉鸡一同拎到手里，刚要走过去递给旁边的小姑娘，就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还有句礼貌的“叔叔再见”。

他一抬头，人姑娘已经骑马行远了，显然是没打算同他挣猎物，是个要强的。

不过

张休复怎么教的他家姑娘，嫉妒他闵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是怎么还叫他叔叔，他是哪个辈分的叔叔

他可比张休复还要小两个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真实的甜文写手。

码主cp感情线的时候一直在默念 : 感情要有波折，对，好事多磨

码着码着 : 艸，狠不下心 ，这俩完全波折不起来啊！（怒摔键盘

原来我写的，猎的是兔子来着。

然后我觉得不太妥，和基友交流了一下，

基友给我发过来那句经典的“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吓得我把原来写好的灰兔改成了野鸡:-p

终于把落下的那天更新给补上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