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妈当然不同意, 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居然要搬出去住?
“是不是她撺掇你出去住的?!”他妈质问。
“妈,你想太多了!我们两口子是双职工,单位分房子本来就要优先考虑的。再说了,这房子不要白不要, 咱们不要,
单位就分给别人了。它也不会给我留着啊!”何清华当时是这么反驳的。
话说得软和, 他妈的态度也就没那么愤怒了。
但她还是坚持道:“住家里有什么不好?单位分的房, 那也得交房租啊!你住家里,有我跟你爸补贴你, 还有我伺候你。出去住,你能吃得下来苦?”
“你就是想让我跟贵芳离婚, 也别阻止你儿子分房子啊。你儿子要是离了婚,那就是二婚头, 还带个女儿,
要是连房子都没有,你觉得有哪家的好闺女能看得上我?”
这话说得有道理,他妈迟疑了一瞬, 然后冷脸冷眼地对刘贵芳道:“你这身子都成这样了,
反正也嫁不出去了,还是把女儿留在身边吧,以后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他就赶紧给她递眼色,要她别答应。
她垂了垂眼,这次选择了跟丈夫一条战线:“你怎么知道我就嫁不出去了?我可以嫁二婚的啊, 那种已经有了孩子的离异男。”
他妈噎得不行。
这时候,他赶紧圆场:“妈,你不是想多抱几个孙子吗?咱家住房面积这么小,多生几个,床都没地儿摆。”
他爸也觉得大局为重,插了句嘴:“这事儿就听清华的,好好的房子不要多可惜。”
就这样,小两口成功地搬离了大家庭。
大约真的是身体里少了个零件,搬离婆家后,她的心情虽然没那么压抑了,但丈夫为了说服他父母而找的那个借口,却让她心里始终有种不安感。
公婆又三天两头地跑过来羞辱她——她劝不动自己的儿子,就把目光瞄准了曾经因忍不了气,而自己走人的刘贵芳身上。
日子就是在耗。
看谁耗得过谁。
何清华也在忍耐,毕竟来闹事的,是曾经拼了性命也要生下他的亲妈。只要他妈没有太过分,他都是不想撕破脸的。
可终于有一天,他妈意识到了自己这回没法儿把儿媳妇磨走了。她当着小两口的面,指着何清华的鼻子骂:“你是不是非要气死你妈?!啊?是不是要看到你妈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离婚?!”
没等小两口反应过来,她就冲过去往墙上撞!
幸好刘贵芳反应得快,一把拉住了她。完了完了,她心里当时一直念着这两个字。
老人拿死来做威胁,这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没法善了了。
为了不让丈夫为难,她含着泪,刚要跟他说离婚。却见他冲进灶房,拿了把菜刀比划在自己脖子上。
“你儿媳妇就是你儿子的命!你说你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娶个老婆都不能由自己做主,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想头?!”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被吓坏了,叫他赶紧把刀放下。
他还倔:“我不放!我就不放!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妈,你就说吧,你承不承认这个儿媳妇?你不要她,那就干脆连这个儿子也不要了!我今天就把命还给你!”
吓得他妈这个城里妇女,像个乡下泼妇一样坐在地上,拍腿直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儿子居然为了媳妇,不要亲娘了!我做人这么失败,还活着干嘛呀?”又指着何清华道,“你不是想死吗?好,咱们母子今天一块死!”
“谁不死谁是孬种!”他妈骂完,站起来又要去撞墙。
结果何清华一声惨叫,她就吓得停住了脚步。一看,她那最是怕痛的宝贝儿子的脖子,已经见血了!
她再也不敢闹了,马上偃旗息鼓,哭着大喊:“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你在发什么疯啊?你是要让你娘心痛死吗?”
两个女人一个去捂他脖子,一个去打电话叫急救120,七手八脚地把他送进了医院急诊科。
而何清华确实挺孬的,一路上都哭兮兮地喊疼。一会儿对着他妈喊,一会儿对着她喊。还可怜巴巴地跟她提要求:“你拉着我的手呗……你拉着,我就不痛了……”
结果她拉上了,他还在抽泣。
他妈提醒他别说话,生怕不必要的动作会让血流得更多。
他这才一边哭,一边闭了嘴。
想起他刚刚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抖抖索索地把脖子给弄出了血,她真的又是感动又是后怕,哭着对他道:“你这是干嘛啊?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他哭叽叽地道:“早知道在脖子上来一刀……你们就不吵架了……我就早这么干了。这样,妈也早一点接受现实……你也没那么难受了,你们俩都会好过很多……也就我痛一点而已……”
这回,连他妈都感动得哭起来。儿子原来不是不要她了,他只是两边都很重视,左右为难而已。
“别说话了,刚刚医生才跟你讲了,叫你别说话!”
“对对,你别说话了,我也不跟你说话了。”
其实那天,何清华脖子上受的伤并不重。急诊医生接诊时,还特别诧异,说他就只是脖子上破了点皮,血也就渗出来了一些,而且离颈动脉还远着呢。问她们,就这样也值得送急诊?
弄点卫生棉球,再贴上医用胶带不就得了?
但这两个家属听不进去医生的话,非要他给何清华缝针。
最后,怕痛的何清华生怕医生被她们缠答应了,赶紧自己从病床上蹦哒了起来,这才逃过了缝针的恶运。
不过,伤口是不大,他后来却留了疤。
她其实很怀疑,是他忍着痛,对伤口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那么浅的伤,没道理疤痕能留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还很明显的。
总之,在这件事之后,公婆虽然还是不给她好脸色看,但至少不撵她走了。偶尔就是实在想不过,拿些不好听的话来怄她,何清华把脖子上的伤有意无意地露出来一下,公婆就自己闭了嘴。
而她的日子越是好过,她就越庆幸自己嫁了个好男人,也越感动于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把目光从记忆里抽离,刘贵芳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在想什么?”他问她。
她笑着说:“在想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他来兴趣了。
“嫁给你。”
媳妇难得的一句甜言蜜语,哄得何清华简直受宠若惊。假如这会儿不是在外面,他一定抱住她就是一顿亲!
他把装鸭蛋的竹篓随手放在地上,充满期待地道:“你把眼睛闭上。”
闭上?!“这是在大街上!”她急了。这一招他以前不是没玩过,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她。结果闭眼之后,他就涎着脸凑过来亲她了。
何清华不管,再次强调:“叫你闭上你就闭上。”
“你别是想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你要不闭,我现在就亲了哦。”他威胁道。
她一撸袖子:“你亲啊,你有本事就亲啊。”这是又威胁回去了。
帅不过三秒的何清华,马上就怂了,歪着脖子,露出脖子上的陈年旧疤:“你这么凶,我哪儿敢啊……”
目光一触及到那道疤,刘贵芳马上就心软了,嘟囔一声:“真受不了你……行吧,找个没人的旮角吧。”
他得意地连人带蛋,给拐进了个弯弯绕绕的胡同里。等她闭上眼,他才郑重其事地从衬衫近胸口位置的那个兜里,摸出一样物事来。
刘贵芳没等到男人“耍流氓”,倒是左手被他抬了起来,手指上被他套了个凉凉的东西。
凭触感和形状,她觉得应该是缝衣服用的顶针箍。
别问她为什么觉得是这个东西,她和她男人可不是一个物种。
她务实。
“这玩意儿我自己也能买啊,还弄这么大阵仗……”她睁开眼一瞧,顿时愣了神。
她左手无名指上套的,居然是个光面的金戒指!
“你……哪来的钱买这个?”戒面还挺宽,一看就知道起码有个6、7克!
该不是跟他妈要的钱吧?刘贵芳可愁死了,就冲着她跟公婆的关系,她要收了这戒指,转头不被她骂得狗血喷头才怪!
他神秘兮兮地道:“有那么一个渠道。”
“什么渠道?你不说清楚,这东西我可不要!”
媳妇一点没有浪漫情怀,可把何清华郁闷坏了。他只得实话实说:“在河边挖的……”
“在河边能挖出金戒指?!”你可就吹吧!
“不是金戒指,是沙金!在那掏沙金的人可不少呢!”
所谓沙金,其实就是河流砂石处沉积积攒的含有大量杂质的黄金原材料。只要河床底部有被冲积来的铁矿石,这些矿石一般都会共生沙金、宝石。
而经过河水经年累月的冲刷,沙金会从矿石上一点一点地剥落,与河沙混在一起。
要找这种沙金可不容易,就算是老练的淘金人,一天能掏到三、四克,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但掏金的基本功又特别简单,只需要一个挖沙的铲子,和掏洗河沙的小盆,以及无尽的耐心,就能开干!
“金子才是硬通货,其实我觉得,咱们可以全家一起上,挖沙掏金奔小康!”他兴奋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