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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t4 > 科幻 > 四爷怎么可能不做皇帝(清穿) > 第152章 第 152 章三合一章节

康熙虽然单独召见了胤礽, 但过后却没有任何动静,胤礽仍然被关着,满朝文武满心惶恐, 实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个派系的斗争越发激化, 各地方官儿都参与其中, 纷纷扰扰,黑脸红脸,你方唱罢,他又登场。

各位皇子的态度也很是各异, 十三阿哥每天练兵, 除了进宫请安,其他任何朝堂事情都不管了。雍亲王干脆在家当奶爸, 除了去工部办差, 几乎闭门不出。廉亲王门上越发热闹了, 八福晋有孕了,廉亲王事业家庭双丰收, 高兴一蹦三尺高, 走路都打飘。

康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 不置一词。有时休息时,他会领着孙子孙女们参观菜地, 一起劳作, 一起研究花草庄稼种植。他看上去态度闲适,乾清宫的宫人也放松下来,悠悠然地伺候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爷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对老父亲的行动很是叹息。康熙虽然心头也在煎熬着,可面上却任谁也看不出来丝毫。却不动声色间将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这一天,四爷正在前头书房写大字, 四福晋进来,一脸的悲伤,眼里还有泪水,只怔怔地看着四爷。

“福晋今天进宫请安,可是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四爷放下毛笔,凝视福晋,微微皱眉。

“是二嫂。”四福晋低头呜呜地哭道“爷,我我就是心疼二嫂和孩子们。嫁了人,跟着人享受了荣华,就要跟着受了这一遭儿,二嫂很是看得开,可我心里还是难受。”

四爷从书桌后出来,掏出来手帕给福晋轻轻地擦眼泪“福晋,莫要担心。”

“我”四福晋扑到他的怀里,泪水更多,打湿四爷薄薄的春衫。“爷,这是影响一大家子的事情。爷,我想不通,二哥怎么能怎么能一个不顾着那就算对十八弟没有感情,装一装那,连装一装也不装吗”

四爷叹息“福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世界,一花一世界,你何以想得通为什么鸟儿是飞翔的,为什么花儿是开放的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自己。”

“呜呜呜”四福晋抱着他,尽情地哭着。“我第一次知道,这么可怕爷,真的好可怕。爷,我想给大嫂送一点东西,能行吗”

“行。看守大哥府邸的兵马,大多是钮祜禄家的,福晋找十弟妹一起去看看。”

“好”一句话出口,四福晋更能哭。别人避之不及,爷还顾着那。她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哭着,好似要一气哭出来这些日子所有的担忧和害怕。

工部有人来找四爷,说一个作坊出现火灾,其中一个机器不能动了,需要紧急修理。四福晋顾不上哭了,忙照顾四爷出门。

痴痴地望着夫婿匆匆的脚步,四福晋捂着嘴,想哭,到底是忍住了。

这个时候了,别人都在争位子,自家爷还是顾着做事情。她心疼,担忧,也骄傲。

从早晨等到中午,四福晋哭了一场心情好多了,可还是半点胃口也无,人焉焉地躺在榻上,和府里的几个侍妾格格说话儿,有气无力的。

“今天我在宫里,见到皇额涅和额涅,两位母亲都说,皇上在安排指婚了,府里一定要有侧福晋了,不知道是一个还是两个,爷是亲王了,按规矩是两个。”

一时安静。

陈格格撑着榻起身,趿鞋子去外间火炉上大铜壶里倒一碗奶汤给福晋,问“福晋,我们都有心理准备。要顾着一大家子,安全第一”说着话,眼睛湿润,忙低头掩饰了。

其其格一抿唇,摇头又点头,鬓角一朵珠花亦微微,忽然一咬牙,眉眼坚毅“我赞同。虽然我吃醋。但是,这会大大增加王府实力。我哥哥,”一低头,“我如今也帮不上什么了,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想起来爷说过的,永远是他的女人,和娘家无关,心里甜甜又酸酸,低声道“爷重情意那,不怕。”

“我也是。不怕。”完颜格格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犹豫且坚定地看向福晋。“我们帮不上什么,不管是自己,还是娘家人,都管好了,不给府里添麻烦,娘家里也是。”

“福晋,我们都明白着,您放心,侧福晋进门,绝对不会闹起来”

四福晋听着她们的话,心里刀隔一样的难受,一手捂着嘴,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一直认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会平静的接受“侧福晋进门”甚至她以前就想过,“爷迎娶一位家世好的侧福晋”,毕竟这对于一大家子的未来很是重要。可原来她只是以为而已,事到临头时,她居然不能平静,原来还是会失落会伤心

正心中冰凉,忽听得敲门声,大丫鬟秋华进来行礼“福晋,有一位宫里的婆子,来送一件礼物给福晋。”

“要她进来。”四福晋忙一骨碌坐起来,几位格格上前帮忙给她整理仪容,等人进来,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婆子,她看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忙一面请安,一面陪笑说“奴才王婆子,乃是二福晋以前的陪嫁嬷嬷,如今在家里休养,一般不进宫走动,所以福晋看着眼生。”

四福晋听完,未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从背上取下来红色丝绸的大包递上来,四福晋心中虽满是纳闷,想着怎么是个这么大包裹,但还是心中一定,秋华伸手接过来,她看四福晋收了东西,满脸笑意地福身行礼就匆匆跑走了。

四福晋猜到是二嫂送来的,赶忙走到桌边坐下,稳了稳心神,秋华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个水仙花盆和一个首饰盒。

陈格格惊讶道“宋朝的天青汝窑盆”

四福晋也看出来了,不知道二嫂送这么一个花盆给自己做什么

秋华打开首饰盒,琳琅满目的首饰惊讶人眼,饶是在座的都是见过好东西,也是惊讶。

“二嫂”四福晋捂着嘴猛地哭了出来。

其他人一见,大约猜到原因,这些珍宝,二福晋担心自己留不住,干脆都送来给四福晋。

四福晋眼前是最后一次见到二嫂的时候,宫里大乱,整个四九城都因为承德的各种消息传谣惊慌失措,她稳住了一家人,重点护住了孩子们,收到宫里来信,皇贵妃要她进宫,协理事务,第一件事,就是要毓庆宫不能乱起来。

伸手抚摸着散发珠宝之光的首饰,其中一根颗颗鸽血红红宝石发钗,她好似见二嫂戴过一回,呆看了半晌,只觉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触心口,不禁捂着胸口,趴倒在桌上,万千思绪,波涛汹涌,激荡在胸,却无处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几个侍妾格格都哭着,安慰她。好不容易,她收住了眼泪,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鲜红色丝绸里抽出来一封信,手里捏着信,坐在桌前,半日没动,最后还是慢慢拆开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兰花香熏过的签纸,温柔中含着飘逸的蝇头小楷。

“首饰赠与四弟妹。花盆是二爷交于四弟。”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四爷看着水仙花盆,唯有沉默。四福晋收好了首饰,打算将来有机会给二福晋,或者三格格。就这样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四月初,胤礽仍然被拘禁着,胤禔也幽禁着,朝内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个未决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清明节是表面上放风筝郊游的喜气洋洋,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涛起伏。四爷不想去看这粉饰出来的喜气,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守着府邸一家人。

佟国维配合陈廷敬稳住京城,好似复出一般风光无限,其实多天以来最急的是他自己。配合陈廷敬安稳北京城,承德那边一动一静他全都了如指掌,他自己也面临抉择关头。佟国维是当今煌煌国舅,宫里还有一个皇贵妃女儿,奈何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和酸苦。明珠和索额图把持朝政,硬是二十多年没让佟家的人沾上南书房的边儿。康熙征噶尔丹,乌兰布通一战,索额图害得佟国纲身中数箭差点丧命还断了一条腿,被迫退下来休养,两家仇恨愈结愈深。有这层过节儿,等他终于当上相臣,处处对太子加了提防小心,两方争斗不休。如今胤礽出事,他原是欢喜不尽的,但接着胤禔也出了事,刚刚松和一点的精神又拉得绷紧。还有胤禩信中的话“胤礽的太子之势尚存,圣眷亦似未尽”,更引他警觉。宦海沉浮变幻莫测,就胤禛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因此到底该怎么办,他也拿不出定见。

佟国维在书房正搜索枯肠地想主意,却见管家进来禀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少爷是隆科多,因为之前做到都统却被太子拉下来,再次跟着皇上站岗,如今被卷进了山庄事情立了功,还是站岗。佟国维此刻心烦意乱,哪里愿见这熊儿子再吵吵一回因没好气地说道“又来要官儿,要他滚去给他母亲请安。”

其实隆科多已经进院。四十多年的中年人了,紫棠脸上闪着黑红的光,眼里还是年轻时候的桀骜不驯,更多了一份破罐子破摔的痞子性情。早年官居都统,罢了官又站岗,如今朝堂巨变,那么多大臣下去,那么多大臣上来,可就没有他的份儿。佟家的人一个一个早都飞黄腾达,不知为什么就是轮不到他他站在廊下,听见佟国维的话,气得浑身冰凉,一脚跨进书房,冷笑道“阿玛最近颇为忙碌,身子骨儿结实”

“哦”佟国维料想他听到自己的话,瞧着他脸上的怒气,自己也更怒,将手一让,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阿玛你不是一门心思跟着四爷你要升官儿,为什么不去找四爷,找我做什么”隆科多一摆袍子对面坐了,冷冷说道“我来见阿玛,就是为了升官儿不成我早就想通了,我就是站岗,丢的也不是我的脸,是阿玛您的脸,我着急什么诺”

说罢从靴掖子里抽出一张十万两的龙头银票递了过去。佟国维被他噎得一怔,见到银子却又怒声道“哪里来的银子还是你要我帮你哪个好友升官儿”

隆科多见佟国维说得更恼,一把收回来银子塞回靴子里,正色说道“既这么说,儿子就不孝顺您了。这是刚在门口遇到凌普的家里人,求您在皇上面前给皇二子说好话的。”佟国维一听就上了火这个时候了竟敢收凌普家人的银子他气得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打“你个混账,这个银子你也能收不要命了你”

“阿玛就怕成这样”隆科多闪身躲开,嘲笑道“阿玛明知道皇上对皇二子还有感情,却这样拒绝,这是一心跟着廉亲王八爷了”

佟国维听着这话一个愣怔,好一会儿,一屁股坐下来,咽了口气叹气道“老二,你听我劝,如今北京城乌龟翻潭,皇长子怎样,皇长子皇八子皇十三子如何如何,都只是谣言满天飞,还不知朝局往哪个去向走呢早先就有人说什么佟半朝,你听听,这是什么好话这时候再不谨慎着,万一落下一个贪污的把柄,有什么好处”

“皇二子垮了,只有有利的,怕什么”隆科多脸上气色平和了些,紧跟着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如今是四爷的日子不好过了。”

佟国维皱着眉头道“刚我说,还不知朝局往哪个去向走呢,你都没听见是吧四爷不好过四爷那眼睫毛都是戏的小戏精,会没有办法”

隆科多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阿玛又何必害怕帮忙给皇二子说好话看看人李光地陈廷敬,在承德的时候就和皇上说,不能全怨皇二子,皇二子不是全然没有能力,一个劲地宽慰皇上,试探皇上废太子的心意那。”

瞅着父亲听愣住的样子,越发高兴地显摆打击“阿玛您帮助说几句话怎么不行怎么也是三十多年的太子,老主子了,这点情分没有再说了,三爷、八爷,新太子跑不了他们里头一个,可他们还得指望你保驾呢”

佟国维吃了一惊,许久没说话。隆科多这番车轱辘,对他来说便如醍醐灌顶。三爷与自己虽说没有与八爷那么近,却也亲密,为什么就只想自己难处其间,就想不到别人更有求于自己再说了,就皇上对皇二子的感情,自己说几句好话才合适啊。

真是当局者迷

想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刚要说话,门上的家丁进来报说“熊赐履和王掞求见老爷”

“你去给你母亲请安去。”佟国维笑着起身,说道“我老了,难得你有这番见识,我也是放心了请两位老大人进来,哎呀,之前他们几次来见,我都不敢见。”说罢便迎出滴水檐下。

隆科多哂笑一声“刚那些话儿,是四爷分析的。”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佟国维一个踉跄扶着椅子站稳了,在心里骂一声。还是要去迎接那两位。

隆科多站在盛开的玉兰树下瞅着父亲迎着熊赐履和王掞进了书房,才慢悠悠地晃去给老母亲请安。

“两位老师,快请坐。”佟国维请熊赐履和王掞坐了,从家人手接过茶亲手敬上,满脸堆起笑来。“早就说到府上拜望您两位的,就是事多缠身,只好打发人勤问候着点。照应不到处,两位多体谅着点,就算体恤我了。”

王掞一脸倦容,干咳一声道“我原来只当是一句气话,如今却是真废太子了。你不要和我打官腔,告诉我,皇上废太子,到底有没有想法复立太子”

熊赐履不说话,布满红血丝的老眼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佟国维亲切地向前移了一下座位,说道“这个事情,我也关心着那。几次见到皇上,都是欲言又止。皇上问,又怕说出来引发皇上伤心,皇上可算最近用饭好了一些,两位老师,皇上顾念两位老师那,昨儿还问我,要我多方照应着一些老臣们。”

王掞摇头道“皇上一贯关心老臣们。这做不得准。”老先生如此迂腐,佟国维只好微微一笑,又道“王老师,你是谁啊皇上要我照应您,这不就是说明了吗”王掞点点头,目光霍然一跳,说道“是啊,我是谁那为人老师的,我已有了预备。这种事,当老师的唯有一死而已。”说着,抖抖索索从怀中取出一叠薛涛纸,递给佟国维,“请过目。”

“这是什么”佟国维接过看时,无题头,无落款,几张纸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人名字,但他立即就明白了,是这个糟老头子联络一干门生故吏,合本奏章要保胤礽,心里冷笑,脑袋里却想着刚隆科多说的话,说道“我明白了,两位老师要复立太子。这是我辈臣子见骨气见风节的时候。我佟国维岂肯后人”他说着,毫不踌躇地提笔走向案角,在熊赐履和王掞名字之下恭楷填上自己的名字,慷慨激昂道“我也算一个不但我,连马齐、陈廷敬和李光地他们也不至于袖手旁观的”

王掞到这里来,原本不指望佟国维联名具保,只争取他袖手旁观不要压制就算满意,见他如此重情意,亲自签名,意思还要劝马齐、陈廷敬、李光地也一起签名,不禁大起知己之感。接过纸来,已是老泪纵横,说道“佟大人,想不到你忠义如此”

“我原想佟氏一门与索额图有隙,虽不至幸灾乐祸,断然不会援手的太子是国本,国本一动人心莫测你这样肝胆相照,倒叫老夫愧疚无地自容啊都是我无能啊,我跟去承德,居然没有一点作用,我”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已是泪湿袍襟。佟国维见他如此伤感,突然升起一种自愧的内疚,心里一酸,也坠下泪来,抚慰王掞道“老先生不要过于悲恸。三十多年的君臣情分,这是臣子分内的事,我虽退休,也要尽一份心。你且安心,就我知道的情形,皇上最近瘦了很多,又知道了魇镇的事,圣心尚在犹豫。太子纵有过错,也是叫人害的,”

“砰”的一声,熊赐履将正在用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冷冷地盯着脚下的青色地砖,一双手在不停地抖动。

“唉”王掞凄然长叹一声,对惊讶的佟国维道“佟大人别生气,他是憋气啊。我们是正统道学,压根不相信什么妖法能害人,”一句话出来,又是泪流满面。

佟国维一愣。

这两个老头真是一头倔驴皇上不这样说,怎么解释废太子诏书上的一系列罪名儿

承德山庄的事情已经掩盖了,不能拿出来说,史书上也不会有记载了,用一个魇镇的说辞遮掩过去,这就过去了。还要怎么着合计着,您两位又不舒坦了,憋气于太子的真实形象就是这样。

他默默地品茶不说话。熊赐履和王剡却是越想越悲伤,幸亏汤斌张英去世了,若是知道太子如今这个模样,还需要用魇镇的借口,不知道怎生痛苦

他们亲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曾经最骄傲的学生,大清最完美的学生怎么变成这样那越想越难过,更觉刀子剜心般难过,竟自放声大哭起来。佟国维又好一阵才劝住,亲自送他们出府不提。

朝局在急剧地变化。

这一天傍晚,康熙戴着一顶瓜皮帽,老黄色外套着酱色江绸面长袍,手里捻着一串菩提佛珠,坐在畅春园的湖边钓鱼。

陈廷敬和佟国维一边一个坐着小板凳,静静望着康熙,都没有说话。见李德全领着张廷玉走来,禀说“张廷玉来了。”康熙便转过脸来。

“给皇上请安。”张廷玉神色黯然,跪在佟加维下首,双手将折子捧上,说道“这是父亲临终的遗书,要臣转送皇上。”康熙将鱼竿递给李德全,接过来,长叹一声,认认真真地翻看着,末了,红着眼睛将折子递给一边的魏珠,问道“定下来回去的日子没有”

张廷玉勉强笑道“定下来了,明儿就出发。”康熙怔了一会儿,说道“嗯。在家里,好生的。”

张廷玉答应着出去了,清溪书屋的湖边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一边竹林萧萧声。陈廷敬和佟国维的心里都有些焦灼不安。接理说,废太子就该立新太子,可是废太子诏书中没有涉及一点太子的真实罪名儿,都是无关痛痒的,还因为一个“魇镇”除去皇长子的爵位,圈禁在府里头,给太子这些无关痛痒的罪名儿找到好理由了。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正低头闷思,康熙轻咳一声问道“佟国维,你在想什么”

“奴才”佟国维猝不及防,慌乱了一阵,灵机一动,说道“奴才在想太子的事。”这话圆滑得四边不落地,太子,哪一个太子还是废太子陈廷敬听了不禁暗笑,康熙却道“这是当今第一要务,当然应该想一想。胤礽本是个伶俐人,聪明才学比别的兄弟不在下,怎么会着了小人的道儿朕琢磨着,还是老三好啊,一心修书,老八也好,修德贤良”

两个人把康熙这话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了,仔细咀嚼着。似乎皇上更中意廉亲王正想着,康熙又道“但老三老八,也有不足之处。一个只管修书,一个武英殿修书的书生都管不好,一个宽柔门下什么人都有,都没有老四那点刚骨,哎,人,果然是没有完美”正说着,李德全带着熊赐履和王掞进来,刚向康熙行了礼,熊赐履和王掞已匍匐在地,王剡抖着身体高举一叠薛涛纸,只顾着哭。熊赐履痛哭失声道“皇上不管究竟太子身犯何罪,不能无端地就废了您给他一个教训,可不能真废了啊。”

“皇上,您要真废了太子,立下新太子,这是不教而诛皇上,新太子又能做的比太子好吗皇上,太子是大清唯一的嫡皇子啊皇上,人无完人啊皇上”

“不教而诛”康熙待他克制着住了声,冷冷说道“骂得好啊。”眉眼蓦然变得严厉“都来保他,都来骂朕不教而诛朕不配为人父亲都是朕的错误科场舞弊盐商中饱私囊,他治不了;官员结党营私贪污行贿,他治不了;各地方税赋不公,狱讼不平,土地兼并,他甚至完全意识不到他做太子三十多年觉得委屈朕教导了他三十多年,朕也委屈那”

气得一挥胳膊,喘着粗气,已是赫然震怒,大喝一声“要重新选太子,也是从皇子阿哥里头一起选朕告诉你们,老二已经没有了嫡子的优势了如今他和其他皇子们一样”

平地一声惊雷。陈廷敬和佟国维吓白了脸。熊赐履和王掞连连磕头,熊赐履不磕头了,停止了脊背,朗声说道“皇上您说的对但这些帐难道都算到太子一人头上他为三十五年太子,诸大臣平素明哲保身,于太子毫无赞善之言,诸臣工难道无责任诸王诸诸皇子各自为政,皇上也未加抑制,反而鼓励,皇上真没有责任如今太子被废,太子受到了教训。小人污蔑太子,该杀不该杀”

康熙越听越气,听到后面反而脸色变得异常平静,盯着熊赐履和王掞半晌方道“你们骂得好朕不治罪你们侍卫们叉出去”

被侍卫们抬着出去的两个老臣不要命地挣扎,王剡手里的纸张被侍卫们夺去,更是放声大哭“太皇太后,先帝爷呀你们睁开眼看看这么多人保太子,可是有人要把少主子往死里整啊”

陈廷敬和佟国维正惴惴不安的时候,康熙翻看纸张,阴沉沉的一笑,又道“既然你们都保胤礽,朕决定在所有皇子中公选太子,要胤礽也有份儿吧。”

宛若被大雷劈中,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康熙接过来那叠子纸张,一一翻看,看向陈廷敬和佟国维的一眼,要他们心惊胆战。

佟国维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四爷算计了,吓得连连磕头。就听陈廷敬哭道“皇上,三十多年的君臣情分啊,皇上”说着话,和佟国维一起磕头。

安静。

惊得呼吸声哭泣声都那么清晰,抬着熊赐履和王剡的侍卫们也不动了,等着康熙的指示。好一会儿,康熙对熊赐履和王剡说道“你们两位老师且回去,安心休养。如果谁敢和朕死谏,朕不光要你们的一个儿子赔命,还要发配你们子孙去喀尔喀。”

见到熊赐履和王剡身体抖动几下,都晕了。一挥手,要他们都退下。

众人都离开了,康熙看去显得很疲倦,也不钓鱼了,回来清溪书屋在椅子上歪坐着,叫了隆科多进来,由魏珠捶捏着,和隆科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隆科多”康熙半闭着眼问道“你父亲居然签名保胤礽”

隆科多跪在地砖上,仰头嘿嘿笑“皇上,这是四爷告诉臣的话。臣回家告诉阿玛,三十多年的君臣情分,要不要顾着不管三爷八爷门口怎么热闹,别人不顾着,你要顾着,于是父亲签了字,还要陈廷敬和李光地签字”

康熙咳嗽几声,似乎很意外,又似乎意料之中,瞿然开目问道“老四说的话,你就信你不想去挤着热门头”

隆科多低垂了头,说道“奴才当然也想。可谁不知道奴才跟着四爷的奴才想去,也去不成。奴才也做不了那个谄媚小人,不为难自个儿。皇上,四爷如今难啊。有罪名儿,都朝十三爷身上按,说都知道四爷和二爷不和睦,报复是正常的。可有了好处了,四爷又被排挤到一边儿。这世道,奴才是看透了。论功劳,他们哪一个比得上四爷”

魏珠瞪大眼睛,极力表示自己是聋子瞎子。

康熙却是笑了,真心开心的微笑。

“你呀,你替四爷抱怨,那你说说,朕的皇子里头,真就老四最好”

“哪能那皇上,”隆科多挤挤眼睛,一副说小秘密的痞子模样儿“臣回来才几天,可也亲眼见过一些事情。一些大臣被罚了,他们的子孙们再和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难免被排挤,然后他们有的就欺压百姓出气,总是官家子弟,落难了也比百姓强。十三爷每每逛街看见,训斥他们,保护老百姓。十三爷知道下情。为人仗义,最是好样的”

康熙听着,已闭上了眼。十三阿哥越这样好,越不能当太子啊隆科多见康熙只是睡不沉,轻声道“皇上,您睡觉,奴才出去”

“朕睡不着”康熙懒洋洋说道,“一闭眼,就梦见祖母、母亲、皇后一闭眼就是她们对朕生气你既说十三爷好,叫人传旨说朕知道他了,关押的事情过去了”

隆科多惊讶“皇上,十三爷还有关押的名头啊”

“怎么没有”否则老四为什么要你给佟国维传话,和朕卖好儿康熙摇摇头,心里骂一声老四混账苦笑道“朕有点惊讶,你怎么不说老四好”

隆科多撇嘴挤挤眼的嬉笑“皇上,您知道四爷的性子,臣第一次见到四爷,四爷才多大点儿,臣就怕他。臣跟着他,不能贪污,不能行贿,不能随意纳小妾臣受了老罪了。臣的一家人都不喜欢他,臣哪还有话夸他”

康熙“”

“臣那天回家,遇到凌普的家人上门拜访,阿玛害怕不敢见,还是臣接了他们的十万两银票,帮他们在阿玛面前说好话,说他们这个时候还知道先保二爷复立太子,不管是为了他们自己,还是为了二爷,都是难得的情意了。皇上您看,臣手头紧,就只能靠这点银子花用。”

“”

“臣不光怕四爷,臣还不敢亲近四爷。十三爷和我们一起喝酒,那亲近的啊,和四爷一起喝酒,说错一句话就挨训。四爷也越发不爱出门了,在家里做奶爸,还抄写佛经,一般的事情都不过问了,更不会逛街了,除非陪着小主子们上街玩耍。在街上遇到不平事,小主子们怒气冲冲的要管,他才管,一般的,都是打架的去衙门,吵架使劲吵吵,什么也不管了”

那是,朕暗示李德全告诉他,李光地也中意老八了,他也没有动静。朕再要李德全告诉他,朕还疼着太子,他也没有动静。康熙暗搓搓地骂着老四这个讨人厌的混账,面上一脸的同仇敌忾。

“老四啊,打小儿就是这样。什么都管,什么也不管。老百姓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可没说错儿。”一睁眼,盯着隆科多“既然这样,你还跟着他”

“跟跟”隆科多垂头丧气的,“皇上你说奇怪不,四爷越这样,臣越怕他又服气他。臣也知道自己没救了。阿玛说臣这辈子就是站岗的命了。”

康熙笑着摇摇头,取笑道“你呀,也是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朕告诉你一句话,你要打定了主意跟着老四,就只能这样一条路走到黑,将来即使升官儿,也不能贪污受贿爱重女色,要管住自己。但是啊,你现在要掉转身,去靠向其他皇子,还来得及。你看你阿玛,你一家子,除了你,都是机灵的。”

隆科多听得更丧气,听到康熙劝说他投靠其他皇子,还真有点心动了。毕竟谄媚讨好再丢人,也比天天站岗喝风好啊。可他刚要开口,脑袋里蹦出来四爷的那张俊脸,为难的脸上肌肉抽抽,干脆一头趴到康熙脚边儿,大声哭嚎

“皇上,臣这都是什么命啊皇上。皇上,阿灵阿现在都三个职务了,想当年,臣和他一起在鄂伦岱手底下当差受气那。皇上你看看臣一眼吧。”

“哦,你这一说,朕想起来了。鄂伦岱啊,还是重新回来做领侍卫内大臣吧。”

隆科多傻了,呆呼呼地看着皇上。

康熙一瞪眼“还不快去传旨鄂伦岱不是你堂兄”

“恨不得杀了臣的堂兄”隆科多悲愤至极,一嗓子吼出来,真哭了,抱着康熙的大腿嚎啕大哭。

这天傍晚,春风和煦,落日余晖金灿灿暖融融。宫里头几道旨意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更是兴奋公选太子

丰台大营里头,演武场,训练打枪的将士们今儿明显的心不在焉。

“听说了吗皇上要公选太子从没听过的天大盛事。”

“选哪一个”

“谁知道那公选现在还有几位皇子能选的”

“嘿。要我说,要我们当兵的选不”

“美得你。要官儿们选。”

胤祥一路上检查练武情况,听的都是这类小声议论。这些将士们们见了他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但背转身就议他们最关心的推举大事,毫不避讳。听完李德全的旨意,给了赏钱,他兴致勃勃地出来丰台大营,越走越觉得步履沉重满城的穷富京官儿们,都在议论公选太子的事情。

康熙扔出一块热肥肉,又香又烫嘴,满朝文武都变成了饿狗,红着眼打量着如何下口。胤祥也想变成一条饿狗,可惜啊。

“十三爷”十三阿哥府的人出来找他,见到胤祥,管家陈平带着众人都跪了下去,说道“奴才们给爷叩安贺喜福晋也欢喜得了不得,叫奴才们赶紧来接,回府热闹热闹那”

胤祥抬头看了看天,春日阳光明媚,自己还有了大喜事,确实该庆祝庆祝。可他的心情阴得很重,心里刮着一阵一阵的朔风哗哗作响。胤祥想着方才聒噪的议论声,冷笑一声道“我先不回府,也不用你们跟着。天黑时你们去四爷府找我。要是福晋有空儿,带着孩子们一起来。”

天大的喜事儿,连家也不回就往雍亲王府陈平诧异地看了胤祥一眼。

但威严日重的皇子说的话是无可违拗的,只好“嗻”地答应一声,带着众人去了。胤祥利落地跳上马,回头看了看满大街都和自己无关的热闹,冷笑一声,一扬鞭便打马飞奔而去。

坐落东直门附近的雍亲王府门可罗雀。这里再往北就到玉皇庙街,对过就是国子监。此刻庄严肃穆的王府倒厦前空荡荡的,在如此好阳光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醒目。想到昔日办差兴隆时,这里车水马龙、冠盖如云,一溜大轿从门口向东能排出半里远近,如今却这般凄凉惨淡。胤祥不禁浩然叹道“不知道八哥府上怎么样的高朋满座。可恨可叹”

“十三爷”

背手猛地传来一个少年晴朗的声音。胤祥回头一看,竟是李卫,推着一辆半旧不新的自行车,自行车车筐里是一个油纸包,猜测是烧鸡,只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自己后头,因笑道“你这混小子,吓了我一跳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来给十三爷庆祝那。”李卫笑道“专门在城南王记买的两只烧鸡,十三爷喜欢的,待会儿一起喝酒。”他正吹嘘自己的机灵,金常明早已迎出来,一边请安,说道“四爷叫奴才专候着呢李大人,快进来。十三爷,奴才给爷牵着马”

胤祥跟着金常明直趋前书房,果见他四哥已经等在那里,六哥坐在一边喝茶,弘晖弘时弘暖弘昭兄弟四人一溜齐儿跪在门内,看样子正在挨训斥,见“十三叔”进来,都松了一口气,只注目胤祥算是见礼,没敢言声。

“你来得正好。四哥就知道你会来。”四爷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懊恼,只见了胤祥,嘴角吊起那微微一笑,显出不易觉察的轻松和欣慰一边让座儿,一边说道“年羹尧戴铎他们都赴外任去了,隆科多今天值班不得空儿。听说你有了旨意,备一桌水酒先给你压压惊一个外人也不请,就是六弟、邬先生、文觉和性音”

胤祥看了看四个侄儿,笑道“四哥,侄儿们又怎么了一起罚了四个侄儿跪着”

“这没有弘晖弘时弘昭的事,他们是替弘时陪跪的谁是跟弘时的贴身小厮”

“奴才在”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长随应声而出,扑通跪了道“三爷出府,是庄亲王府的辅国公爷来请的,说是新得到一只斗鸡,一块玩玩,并没有见一个外人,更不敢打听消息,听人传谣奴才敢给爷打保票的”

“你给他打保票”四爷冷笑道“进学的时间不好好学习,倒是出门跟人学了些匪夷所思的淘气”

“阿哥一向读书,并不敢违主子的家法。”那长随吓得连连叩头,偏着脑袋道“阿哥读的书奴才不懂,但是阿哥孝顺,玩斗鸡赢了银子,给主子爷和六爷买了两只烧鸡下酒那,还给主子爷背了一首斗鸡诗词山山真盛气、洗刷两点咸菜”

胤祥笑道“放你娘的屁哪首诗词有什么山山真盛气、洗刷两点咸菜”那家人忙道“真的那书里说大鸡仰头来,小鸡立而待”他说得得意,四爷和十三爷不禁茫然这是什么诗词

弘晖见阿玛又变了脸色,忍着笑解释道“阿玛,这是奴才听错了。三弟想必读的斗鸡联句大鸡昂然来,小鸡竦而待。韩愈。峥嵘颠盛气,洗刷凝鲜彩。孟郊”

众人不禁哄堂大笑。胤祥便道“你他娘的,错得一字不漏”四爷也不禁莞尔,一摆手道“十三弟,咱们如意居去你们还不滚起来,回书房去。”说罢便和胤祚胤祥联袂而行,至西花园的如意居而来。此时天色更加金光璀璨,落日余晖好似在极力发出一天中最明亮的色彩,映照天边晚霞如火。

胤祥从丰台大营出来,听了那许多谣言,原本心里有些不安,见四哥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闲适自若的神态,倒镇定了下来。刚穿过一湾春波荡漾的小池塘,便听性音大声说笑“邬思道的诗咏得太酸气,什么六出金麟撒河山你瞧这阵子落日,万里融金似的,还不如说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

“真要是万里融金就好了。”邬思道说道“今岁江浙眼看又是大旱,不知多少人连蕨根也吃不上呢前头见邸报,浙江巡抚还在吹牛,融了库房的金子发下去,家家户户有铜板儿,谁也不给饿着”为了升官考绩,什么天理良心都不顾了”接着便听文觉笑道“听说皇上派去江苏的钦差到了苏州,歌舞升平,面对江南的风流人文精致,因为出身陕西大老粗一个自愧不如”正说着便听李卫道“什么万里融金,还不如说好大一颗鸡蛋黄”

众人不禁哄然叫妙。胤祥一头进了屋,美食美酒的香气扑面而来,因笑着对李卫道“好,李卫说得好,说的爷浑身利索。”此时四爷也走了进来,大家便都起身安座入席。

“真和做梦一样。”酒过三巡,胤祥热上来,脱了马褂,一手靠着椅背,把辫子甩到椅后,红光满面说道,“这些天因为太子被废,真是风云突变天地换色如今情势,难为你们还给我压惊我没啥事,也没被关,有什么惊可压倒是赶紧拿个章程要紧”

四爷最近茹素节食,恬然自若地捡清淡的炒菠菜略吃一口,听胤祥这么说,便放下筷子,向后一靠,说道“拿什么章程不是定下来了吗汗阿玛罚了那么多官员,独独没有动九门提督托合齐,很显而易见”

“复立太子”胤祥一怔,也放下了筷子,“四哥,我知道九门提督的位置很重要,可是凌普、阿尔进泰、杜默臣、户部的两位尚书这些太子党已经锁拿,真正的一网打尽四哥你没听听,如今是什么风声”

“知道”四爷点头,嘴角带着讥讽似的淡笑,“还不止这些。佟国维日夜会见官员,都是老八那干子人。马齐手掌心里写一个八字,逢人就伸出手来给人看,”摇摇头,心想着,老八这会子不知道急得热锅蚂蚁,顿时又真的开心地笑了出来。

胤祚挑眉笑道“我说一个趣事儿,三哥的门人孟光祖的,听三哥的命令出去联系外省官员们,吃着喝着拿着怀里美人儿抱着,用三哥的名义收了不低于十万两银子了。这还是如今官场清明了,这要是以前,不得上百万两银子八弟的人,正琢磨弹劾三哥,铲除最后一个敌人。”

“三哥居然做这样的事情”胤祥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寒,皱着眉头道“他不是一直在保二哥”

邬思道几乎什么也没吃,只是望着外头的晚霞出神,半晌才道“十三爷,太子在位三十五年,一旦被废,若没一个兄弟出来说公道话,这人情天理上说不过去的,三爷很聪明。只是,公选太子,不知道三爷能不能站出来选二爷了。托合齐还是九门提督,皇上是真的要废太子,还是教训一下太子,难说”

胤祥听着,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邬先生,废太子的告天文书都发了,哪能是儿戏四哥和二哥不和睦,谁都能喊复立太子的口号讨好汗阿玛,四哥不能。”

“十三爷的意思是保八爷”文觉和尚素来庄重慈和,一直正襟危坐听他们议论,此刻冷冷说道“八爷有九爷、十爷、十四爷,只怕三爷、七爷、十一爷现在也跟着了。十三爷你是何等样人,跟在他们后头转悠”

胤祥傲然睃了文觉一眼,说道“和尚说话斟酌些儿我几时说过保老八凭什么不复立太子,就是选老八四哥也能”

四爷猛地咳嗽两声,皱着眉说道“胤祥,好好说话。”

文觉却一点没有生气,盯着虎目炯炯的胤祥说道“和尚和你一条心但这也与打仗一样,要审时度势,该自保时就不可孟浪,十三爷熟读史书,何待我来提醒”

“是啊。”邬思道脸上毫无表情,“如今情势,需要谨慎再谨慎。不举荐八爷,就是犯了众怒。举荐太子爷复位,是最好的法子。即便举荐不效,满朝臣子也会视四爷忠义之士。但是,四爷和二爷不和睦。因此我们的提议是,弃权。”

胤祥的脸阴沉得可怕,满斟一大觥酒一仰而尽,说道“那若是,八哥当了太子,汗阿玛百年后,他做了皇帝,我们又该如何”

“十三爷真的这样看”邬思道突然仰天大笑“不会有那么一天,难道十三爷看不出来”因见众人都愕然看着自己,邬思道呷了一口酒,徐徐说道“皇上久已不满太子,积郁骤发,一举废黜,看起来,看似还是计划良久。但是,承德山庄的一场打乱,要皇上惊恐。大爷被关押,三爷看似赢了,如今作为最年长的皇子优势明显,但是他举报大爷,这本身就是兄弟相杀,皇上焉能不忌惮三爷皇上一定想着,现在就这样,以后不知道什么样子。”

这话要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合计着,三爷一番操作算计深深,其实是大大的失误啊。

邬思道眼里精光一闪,接着说道“因为印章的事情,十三爷被咬出来,这更出乎他老人家意料之外。都知道十三爷是不可能的,可是三爷就是不顾着十三爷的安危和名声,皇上看在眼里,能不害怕吗更可畏的是八爷。皇上为什么废掉索额图,因为担心索额图带人逼宫。如今八爷的形势,万一有一天被官员们黄袍加身,皇上不光害怕自己做了李渊,更怕五公子闹朝,江山危殆”

性音听着,有点不大相信,手帕擦着油光光的嘴问道“你是说皇上现在后悔,不该贸然废了二爷”

“难说。”邬思道笑道,“如今皇上心里不安是肯定了的。所以他一面厚待熊赐履和王掞,一面又命群臣公推太子,想快点稳定人心。像八爷那样干法,府里人流昼夜川流,高朋满座,八爷是聪明人,估计现在,他着急上火要站不稳,却是,他自己也压不住下面的人的势头了。”

这一番侃侃剖析,真有鬼谷子孙膑的功力,说得众人无不低头暗服。四爷思及老父亲要李德全传话,老八的势头大,对太子还有感情,又在昨儿于工部见到李光地,听他一车轱辘模棱两可的话,已经决定这辈子保持“活阎王只管做事”的人设,以不变应万变。听了邬思道这话,便将见李光地的情形说了。

“四爷没问他,皇上见他都说了些什么”邬思道手按酒杯,沉吟道,“他总该透点信息出来的。”

四爷道“皇父只问李光地听说老二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李光地答称太医们在治疗,药有点苦,但很快好了。”

胤祥噗嗤一声“这都说了什么跟没说一样。”

胤祚斜视他一眼“果然是将军脑袋。”

胤祥“”转头就和四哥告状“四哥,六哥打哑谜那。”

邬思道“扑哧”一笑,轻声叹道“十三爷呀,你太老实了。这还能叫没说什么皇上说这个话就是叫李光地向外传的,他不传,将来就难免有罪”

这个话就透着太玄了。文觉也摇头道“二爷最近病了,我们都知道。皇帝关心二爷,找人说说病情,平常一件事嘛。”

“二爷害的什么病废太子病。”邬思道双眸炯然生光,顾盼之间显得神采照人,“对症下药,只要复立,立马痊愈”

胤祥笑道“或许二哥害的相思病哟”

邬思道摇头失笑“十三爷,区区一点家丑,何足因此而废国储重点是后头的调兵。”

胤祥从怀中掏出金表看了看,笑着起身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得去八哥府里打个花狐哨儿,看看热闹。你们继续吃酒吧,明儿我再过来”说罢又满引一杯“咕咚”地咽了,向他四哥六哥一揖便辞了出去。

四爷六爷站在檐下,望着黄昏中愈去愈远的英挺背景,六爷半晌方喃喃说道“天地任逍遥,嬉笑怒骂真性情好一个十三弟。”

“此所谓英雄性情。”邬思道立在四爷身后,叹道“四爷当年在十三爷出生的时候抱在怀里,洪福不浅啊”

四爷“”

胤祚冲他龇牙。

邬思道忙道“六爷,邬某听说,当年在慈宁宫,一伙儿弟弟,四爷最疼您那。”

“那是。”胤祚一抬下巴。

四爷“”

两家是邻居,胤祥步行,刚走几步路,就看到八哥府上车水马龙人流出出进进的,倒一时犯了脾气就是“打花狐哨,也等于给他锦上添花,我干嘛要他送花想着,回来四哥府门口找到自己的骏马,打着马屁股来到南城的春兰楼。

因为是春天里,又是这么好的晚霞天,街道上都是人,还有文人当场吟诗作画儿。而当日索额图办的戏班子青楼也已换了主人,也换了门面,院子门口花草树木池塘流水很是雅致,大门紧闭着,左近连个人影儿也不见,只隐隐听得楼上筝萧笙篁,似乎有人说笑酣歌。胤祥想了想,见东侧有个侧门,轻轻一推,虚掩着,便拉马进来。刚把马拴好,那边就有人远远吆喝“谁在那边秋天才栽的玉兰,你就拴马”

“好你个老刘”胤祥一眼就看出是原来春兰楼的小龟公老刘,一边大步踏着甬道过来,口中笑骂“睁开狗眼看看,是你的玉兰要紧,还是爷的马要紧”

“哟是十三爷。”老刘立时换了一副笑脸,“奴才是个大蠢货,爷别见怪,”一头说,颠颠地跑过来,扶着胤祥上了台阶,手脚不停团团转地为胤祥拂落着身上的花瓣儿,口中道“听说爷被皇上信重,最近办差忙得紧,奴才替十三爷高兴,想十三爷也不敢去打扰对了。九爷十爷就在上头,方才他们还念叨十三爷,说下晚去爷府上瞧您,”口中唠叨得滴水不漏,便引着胤祥往里走。

胤祥哼哈着徐步而入。果见这处宅子被改建得越发整齐秀气。循超手游廊进来,便觉浑身温馨如置江南春风之中,楼内文窗清雅,琼帘斜卷,楼下设着海红纱帐,沿水晶屏后楼梯拾级而上,但闻麝兰喷溢、暖香袭人,果见胤禟胤俄两个斜倚在正中榻上,一边嗑瓜子吃闲食,品着海运漕运来的时鲜水果,一边命一群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在清唱长生殿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偷从笛里写出无余剩。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胤祥笑道“兄弟们不期而遇,该唱一曲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才是。”

“老十三来了”胤禟一摆手命停了歌舞,和胤俄一齐跳下榻来,和胤祥执手寒暄,胤俄便嗔着老刘“怎么就连禀一声都不晓得”

兄弟三个说亲也不大亲,可也没什么矛盾。胤祥和他们寒暄,想到承德的时候他们因为自己天天和汗阿玛哭,此刻备觉心上温馨,因笑道“九哥十哥真会享福左香右黛,红妆绿袖,燕瘦环肥的,比起来真叫我羡煞”

“老十三如今也羡慕了”胤禟笑容可掬,一边让座,命人上茶,说道“我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最近四哥管得不严,我才有空儿,老十又想换换耳朵听听靡靡之音方才和老十还商量着要去看看你,你倒先来了。”

胤俄便道“听说汗阿玛正式宣旨了,我们都高兴着那。原来我疑心是大哥的手脚,后来三哥一味往你身上说,我是个爆仗,当即就骂上了。三哥为人不地道,想起来我们就恨得慌。”

胤祥见他唠里唠叨,不禁一笑,说道“我是向你们请安的,感谢哥哥们的仗义。我在外头压根不知道什么事情,还以为是汗阿玛知道嗷嘎的事儿了,吓得全招认了。哎,想起来就是一身的冷汗。”胤祥心里很疑调兵是老八老十四合手所为,一来没凭据,二来大哥已经这样了,他也不想再填一个兄弟进去。

嘻嘻笑着临窗坐了,又道“你们继续听曲子,我在这里观景,沾光顺顺耳朵。”胤俄大咧咧一坐,双手一拍,立时丝竹裂云,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轻移莲步,袅袅婷婷给胤祥上寿,接着唱道

“流莺窗外啼声巧,睡未足,把人惊觉。翠被晓寒轻,宝篆沉香袅。宿醒未醒宫娥报,道别院笙歌会早。试问海棠花,昨夜开多少”

胤祥腮边肌肉抽搐了两下,微睨了胤禟胤俄一眼,仿佛听得欢喜的模样,凝望着外头春水荡漾的戏曲世界。

不一会儿,老八居然也来了。胤祥小小的吃惊。

八爷也吃惊。

“十三弟,你不在四哥府上喝酒,跑来这里”

“八哥,你府上那么多人,你跑来这里”

兄弟两个一起哈哈哈哈笑,胤禟要歌女丫鬟都退下,亲自倒酒,一起庆祝胤祥一朝雪了冤枉。

八爷一身月白色隐花暗绣锦衣,神情却是不振,一连干了三杯,端着酒杯感叹道“十三弟清白了,八哥如今在火上烤着。”

胤祥猛然想起邬思道等人的分析,细看八哥的模样,惊讶道“八哥正是风头那,什么叫火上烤着”

“我还风头打从在承德的那一夜,我被封了亲王,我就上锅了,如今啊,被煮熟了,要动筷子喽。”八爷一屁股坐下来,自己倒酒,又是三杯。颇有借酒浇愁愁更愁的势头。

胤祥纳闷,陪着八哥喝了两杯,故意问道“八哥,封亲王不是好事儿弟弟羡慕八哥那。汗阿玛一贯重视长幼顺序,我们这些排行靠后的,嘿”

胤禟叹气道“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好事那。可是目前来看,这是大大不好的事情。果然反常即为妖。”

胤俄摇头,对十三弟解释道“八爷今天一晚上,一直在和大臣们解释,他要复立太子,大臣们都不理解,马齐还当场骂了出来。可是不复立太子咋办八哥要是任由他们选自己,那真是要被汗阿玛动筷子了。”

胤祥眼睛一眯,拎着酒壶给八哥倒酒“大臣们举荐八哥,是他们的心意,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吗弟弟还是没有听明白,哪里的祸事”

“索额图第二,十三弟你说那”八爷要喝醉了,抓着酒杯就是一闷进肚子,醉醺醺道“我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只能来这里喝酒了。这里啊,现在真成了戏班子了,专门培养一些小戏子,也不接待客人。老刘操办的好。”

胤祥嘲笑“去了一趟边境,有了良民户籍,还发财了。老刘如今爱惜名声羽毛那。”面容一肃“八哥,你真要复立太子”

“八哥现在啊,没有别的办法。八哥伤心啊。”八爷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眼珠子都红了。只要一想自己帮忙太子复立,那一口老血都呕出来

胤禟胤俄也不甘心,一起看向胤祥“你在四哥府上喝酒,四哥怎么说”

“四哥”提起来胤祥也是一肚子不甘,端起来酒杯就灌,气哼哼道“四哥能说什么四哥一向是只管做事的”再倒酒灌一口酒。“他自己那样子,还管着我,气得我跑出来。”

“哎”胤禟长叹一声,也倒酒灌酒“我们现在啊,连一个说话的地方也没有了,到处都是围堵八哥的人。”

猛不丁胤俄一拍桌子,对胤祥大喝一声“你有四哥管着还不是福气我们眼看要倒大霉了”

“哎,不说这个了。今天胤祥高兴,我们继续听曲儿。”胤禩嚷嚷“老刘,要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出来。”

哥四个听着曲子,胤祥高兴,喊着“我给你们舞剑。”众人纷纷起身,唱歌跳舞的人众星捧月价将胤祥拥在核心,胤祥箭袖长袍,玄带束腰,越显得目如朗星,英气勃勃,拔剑徐徐而舞,胤禟击鼓,胤禩亢声唱道

四十棍打的我腰折骨断,阴风起天无日,令人胆寒。恨小人拥旌旗威风八面,我林冲因何罪遭这磨难,买宝刀误了贼人奸计,白虎堂入罗网蒙受冤屈,腾府尹受胁迫要将我斩,有多亏孙孔目多方周旋

胤禩唱的是被逼梁山,唱的颇为动情。胤祥心有所感,一时对八哥颇为同情。

再一看,其中两个姑娘听得泪水涟涟,一看就是心有所苦。一个穿乌鸦合欢鞋子,桃花腰带系着绛色蝴蝶结,披一身透明蝉翼纱,出脱得洛神女般翩若惊鸿;一个水红宁绫坎肩,里头套一件葱黄夹褂,团团脸上几处雀斑,似乎脂粉气少了点,体态风流、相貌俏丽他醉意朦胧指着两人道“我都要了这就跟我走左怀美人,右携香草,不亦乐乎”说罢一手扯了一个,向胤禟胤俄道“我们去了。”便自出来。胤禩胤禟便忙命人“再给十三爷备一辆马车”

胤俄胤禟两个人也不下楼,径至窗前,眼见胤祥披了大氅登骑而去,阿眉春姐都披着昭君套随后进了马车而去。胤俄不禁叹道“老十三真会享福就这么把人带走了,只怕十四弟也没这份爽气”

“你说的是。十四弟只是性格儿和他仿佛,但存了心机,就偏于桀骜不逊,豪爽不起来了。”胤禩怅怅地望着,不知为什么,心上涌过一缕愁思,缓缓说道“劈不破这道迷瘴,我们就没这个福分。”

胤禟道“别想那么多。我们送人给十三弟,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打听一点消息。十三弟如今了不得了,手里有兵马。前段时间,我还听说他在家里遭遇刺杀,是他收留的一个青年男子,原来是索额图的旧人那。”

胤俄不屑笑道“他们心存不良,必要被反噬。就十三弟的人品儿,什么人到了他面前不是心服口服我听说,那青年后来自杀了,喊着对不起十三爷”

胤禟没有理会,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你我都是功名利禄之蠢物不像十三弟,怪道当年四哥一眼看中了”

一边的胤禩听着,心里头越发难受四哥这辈子,还是复立太子吗

“希望这两个姑娘,能帮我们打听一二。”胤禩说着话,却不存一点希望老十三的性子,豪爽是真豪爽,也是粗中有细,周密的很,嘴巴更是严得很。

清明节刚过没多久,池塘荷花最新开的几朵荷花开的正好,站着树下闭上眼睛,浮动着的香气越发浓郁。汗阿玛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二哥复位这都已经五月份了。

仔细回忆过,可四爷实在记不大得具体的事情。可现在连他都等得快不耐烦了,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难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着,耳边十阿哥的声音“四哥”四爷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十弟,却见九弟,十四弟和最近一直未单独见的八弟和三哥都立在身后,眼睛一眯。

八爷抬头时,下意识地眼光瞟向四哥,却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忙低头静静站着,再无勇气抬头。

九阿哥四处打量了一圈,看仔细了周围无人,然后直直盯着问“四哥,有事情要请教四哥求四哥救命。”

四爷纳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们如今风光正好,找自己什么事情,回道“问吧”

旁边几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八爷皱了下眉头,目注着九弟,十弟茫茫然地看向九哥,十四却目光清亮地盯着四哥。

“四哥送上奏折了吗汗阿玛都说了什么”

四爷“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呀不过也难怪,当时只有魏珠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们安插了谁在康熙身边,只怕也无法知道这次谈话的始末。除非他们能撬开魏珠和李德全的嘴,不过那和想摘月亮的难度差不多。

却听到十四阿哥说道“四哥若不方便说,就不要说。”

四爷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胤祉说“又有什么打紧”

十四阿哥看着胤祉说“皇父和四哥私下间的密谈,明显是不告诉别人的,一旦被知道,下场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后来,声音已很是清冷。胤祉怔了一会,看了我一小会,眼光转开看向荷花,再没有说话。十阿哥一听,忙道歉说“四哥,是我们考虑不周”

胤祉冷哼了两声说“四弟,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我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冷冷看着这个打小儿就看不透的四弟。

四爷望着三哥眼窝深处的祈求和焦急,发现十四弟神色清冷,赶在他开口之前,慢声说“各人上的都是密折,但也不是不能说。不满三哥和弟弟们,我选的是弃权。至于谈话内容,确实不方便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胤祉一面冷笑着,一面看着十四阿哥说“十四弟你看,你信吗你还一门心思护着四哥”还未说完,胤禩已冷声截道“三哥”

他并不看四哥,目光只在几位兄弟脸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着三哥说“四哥说弃权,就是弃权。我信。”

胤祉神色阴沉地和胤禩对视了半晌,胤禩神色淡淡地回视着他。十四却神色愤怒不解地看着四哥,不敢置信四哥居然弃权了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

本来大部分官员们都要选八爷,可因为八爷的出手,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八爷的劝说,选胤礽的,有的官员还和胤礽有仇那。

而八爷本人,在八福晋保胎成功后,再次烦恼选举的事情,咬牙选胤礽,他有把握度过这一关,有人不满意他的做法,正好顺便将门下的人整顿整顿,不要臭鱼烂虾的都围着自己。

可他在忙,心底深处还是不安的。这一天休沐日下午,再也忍不住主动来到四哥。小丫鬟引着他穿花拂柳的来到后院,扩大了一片后院的雍亲王府,新建了一些地方,其中一处桃花一片,像极了仙女的住所。香气氤氲,红花映眼,若真有仙女下凡,也要流连忘返了吧踏着春天软融融的绿草地,漫山遍野,桃花盛霞,梨花如雪,风景如画,孩子们跟着他们的阿玛在田地里给草莓浇水。这环境情景八爷一看就万分喜欢。

踩着满地的桃花雨穿过桃花林,来到草莓园子里,瞧着四哥四嫂领着孩子们摘草莓,还有两岁的小侄女在草地里追蝴蝶玩儿,八爷不由地放松下来。

胤祥、胤禵都在。

两家的孩子也在。

混账四哥一身粗布衣裳,身上还有几处泥点子,却不显一点狼狈,反而是宛若桃花源公子般的俊逸高华,干净舒朗。宠着孩子们的笑容,领着孩子们浇水的细致,都是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仿佛天高云淡中舒展的微风,仿佛料峭早春隐约歌声里第一朵绽开的花。那么从容。那么自然。

八爷不由地一眯眼。

人有多面。可四哥这反差太大,要是外头那些惧怕活阎王的官员们看到了,一定以为这是两个人。

两岁的小丸子小螃蟹一样摇晃地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眨巴大眼睛歪着头看他一会儿,问他“八叔,你会解开鲁班锁吗”

“会。”八爷抱在怀里,一脸春水荡漾的笑儿。

“那八叔,你会玩华容道吗”小丸子亲亲八叔一口面颊。

八爷那脸上荡漾的嘴都笑歪了,大声回答“会”

“那八叔,我们来放风筝,好不好”

“好”

八爷领着侄子侄女们玩乐,都活儿干完了,四福晋派孙嬷嬷将草莓送进宫,领着孩子们在后院开席,四爷和他们在后书房开席,已经是天色黑了下来。

四爷很高兴,吩咐苏培盛“搬出来爷珍藏的好酒,今天不醉不归。”

胤祥哈哈哈大笑“好今天敞开了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身青衣长袍的四爷,一脸温润清朗的笑容,修长的眉毛飞扬着,深邃清亮的眼睛透着醉酒三分的风流多情,拎着个酒坛子和八弟的酒坛子碰一下,好暇以整地问“八弟,你在想什么”

八爷一醒神,灌了一口酒吐糟道“四哥,你知道弟弟担心什么。”

“八弟,四哥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四哥以为,你在担心大哥。”

披着一身月光,人比月华冷清。那目光,也是淡淡的醉意朦胧。

八爷从那眼神中回神,难免心惊,无法再装糊涂,猛地想起来什么,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之前还说过,这是小事情”

“当然,这是小事情。”双手捧着酒坛子灌一口酒,瞅着八弟笑儿,笑得清隽惫懒,月亮弯弯,眉眼弯弯,眼眸里好似蕴藏着满天星河闪烁璀璨。

八爷愣住。

扪心之问,接受了大哥手底下势力的他,他还想要大哥出来吗

人都是自私的。

八爷不停地喝酒,四爷也没有再多问他。

恰好胤祐、胤禟、胤俄都来了,都是尝尝四哥今年第一拨摘下来的草莓,见到四哥拿出来好酒了,兄弟们聚在一起,抓住机会使劲儿地喝着四哥的好酒。猜拳行令、投壶对对子连词如意居难得这么热闹。院子里玉兰花树下,人和花儿一样在月色星光下沉醉。

都替四哥这样悠哉的日子高兴。

四爷作为本人最是高兴,胤祥抓住病情还没好利索的七哥跳打猎舞。醉醺醺的,兄弟们都七歪八扭的,群魔乱舞。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份清净,殊为难得。

等到月亮越升越高,兄弟们都喝了七八分醉意,八爷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和四哥单独说话儿。

“四哥,你先说说,怎么救大哥出来”八爷的舌头有点大了。

四爷一眨眼,明朗地笑着,端的是,君子如玉,临风揽月。

“八弟,四哥的一个想头。三哥,王剡等人,必然要全力去保二哥。如今找出来证明二哥被魇镇的证据,他之前所有的过错都有了理由。八弟,你借机将之前的一些事情都拿出来说,放在二哥身上,反正二哥被魇镇了嘛做什么都不奇怪。然后扯皮,扯皮你最擅长。你要逼着他们和你妥协,二哥一方认下之前错误的事情,你方承认二哥被魇镇。然后,看看哪一个兄弟抓住机会,设法逼迫二哥给大哥求情。二哥原谅大哥,我们所有家人原谅大哥和二哥。这多好的名声就冲这名声,汗阿玛也会犹豫。”

八爷听得呆住了。

混账四哥果然混账。

算计起来汗阿玛一点不手软。

他瞧着凑上来的胤祥胤禵意动的模样,脸上肌肉抽动,无语道“四哥,你喝醉了。四哥,你明知道,就汗阿玛对二哥的感情,大哥魇镇二哥、二哥一点错没有,复立太子,顺利得很。还能有我们活动的机会”

秀气的眉毛紧皱,眼里浮现一抹担忧“四哥,你能成功将十三弟摘出来了,已经很厉害了。之前的事情,尤其山庄的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哪里厉害”四爷一眯眼。“汗阿玛记着小本本那。说不定哪天发现机会,就要再来一次。这事情不解决,始终是一个隐患。”

“不过,八弟说得对。废太子诏书上没有山庄的任何一个字,史书上也没有。这件事,真不好提起来。不过,总有其他事情”四爷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胤禩闻言一皱眉“我也担心,”到底是谁,在我派人调兵的时候,给了凌普体元主人的印章难道是三哥还是,十四弟汗阿玛知道吗是不是汗阿玛知道什么,才故意下力气给瞒下去的

胤禩目光晦暗,待要说话,胤祥胤禵震惊的二重奏“汗阿玛要复立二哥”

胤禩一抬头,文雅一笑“十三弟,你不喜欢上次二哥在上驷院喊着要红罗炭,不是你送去的”

“我送去的。但是,”胤祥眉心紧皱。“八哥,一是一,二是二。二哥被圈禁,落难了,作为兄弟能帮就帮。”

胤禵眼睛瞪大“八哥,十三哥这话我信。帮忙归于帮忙。但是,你也知道二哥之前怎么对我们,一旦二哥复立,我们还有活路能活到汗阿玛百年就是运气了。二哥一定报复。”语气斩钉截铁。

“十四弟这话我信。”胤祥咧着嘴巴一笑二哥和十四弟都爱记仇。

“看你笑得就没有好意”胤禵挥拳就打。

瞅着那哥俩一边喝酒一边打的尽兴,都窜上屋顶了,胤禩望着四哥,目光里有着求救和委屈焦虑“四哥,弟弟本来以为自己选复立太子,就是安全了。可是,弟弟如今越发不敢肯定了。二哥复立后,一定先打压弟弟祭旗,弟弟这个廉亲王好像一个火山座儿。四哥,弟弟想了很多办法,还是不保险,想要请教四哥。”

四爷一直在喝酒,闻言,望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儿,再看向他,目光凉薄。

“八弟,你给二哥按上中了魇镇,但对兄弟们情深意重的名声儿,正好出一口气不是”

八爷“”你狠不得不说,八爷动心了。

“那四哥,要是汗阿玛出面压制我方,要二哥不用担着那些罪名,就坐实了魇镇事情,要复立太子那”

四爷一掀眼皮,懒洋洋的“虽败犹荣。八弟,记住你的目的,是营救出来大哥。其二,你手里的势力,你觉得,太子复立,要打压的是你的廉亲王爵位,还是你手里的势力二者都有,也有可能。所以你要想一想,你手里的势力,你能拿住多少”

八爷憋闷地一口气喝了两坛子桂花酒,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四哥,大着舌头哭道“四哥,我想要大哥出来,可是大哥出来,我还能独立吗大哥那个嘴巴,弟弟惹不起躲不起吗还”

“还有,二哥复立不复立,看汗阿玛。汗阿玛的偏心是没救的。弟弟的问题,是要汗阿玛忌惮了。汗阿玛提起来我做亲王,就是为了分化大哥名下的势力,取消大哥的长子势头,其实,也是,间接给二哥铺路,谁叫纳兰家容若还活着,二哥是老二那嘿嘿”

八爷脸上有一抹幸灾乐祸,眼睛亮亮地望着碧蓝夜幕上的月亮“果然月有阴晴圆缺,汗阿玛再怎么宠着二哥,也不能宠成长子。呵呵”他笑着,笑着,哭喊一声,一头扑到他怀里,哭着求道“四哥,弟弟还是危险。四哥,你快想想办法。四哥,弟弟马上做阿玛了,四哥,弟弟不想被圈禁啊。四哥”

躺在躺椅上正舒坦,四爷被一扑差点一口酒吐出来,更因为他眼泪鼻涕的无比嫌弃。胤祥一看,忙扶起来八哥。

胤禩挣扎着哭着“四哥,这事情,到底能消耗弟弟多少势力不是,弟弟手里留多少势力安全”

四爷招招手,胤祥扶着醉鬼八哥到四哥面前。

四爷“老八,你果然是笨呀。”戳戳他的脑门,瞧着他哭得眼泪鼻涕丑死了,嫌弃道“先问问,你能留下多少势力。”

八爷一个激灵醒神,第一个是汗阿玛。汗阿玛想宠二哥,就宠着二哥。汗阿玛要再次打击的自己称病在家母亲自尽,也是轻而易举。而太子一旦复立,必然狠命地报复,他要先将手里的关键势力护住了再说。

八爷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呆呆木木的可怜样子,胤祥看着直皱眉。

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日子,要他都心生侥幸了,果然,是笨的要死。

想通了的八爷,临走的时候,斜一眼十三弟,只有一句“四哥,你狠”对别人狠,对自己狠。要自己明知道,四哥在借机削弱自己的实力,却是面对这样的阳谋不得不跳

弃权哈哈哈哈哈,八爷仰天大笑,醉醺醺地被小厮扶着走了。

胤祥因为八哥的态度迷糊,一屁股坐到四哥身边,问他“四哥,你觉得,你狠心吗”

“哦”四爷斜一眼他,顺手给他一个脑崩儿。“胤禵那”

“在后头和邬先生喝酒。”

“憋了多久的话了”

“这都康熙四十八年了四哥没火也憋出来火了”

“汗阿玛还是你八哥”

“都有。四哥,你看你这人缘儿。”胤祥乜他一眼,生气,也是真心愁他四哥。

“四哥怎么人缘儿,也把你拉扯大了。”四爷生气。

“是是是。”胤祥取下来他手里的酒坛子,起身去屋里倒一碗奶汤,端来给他,忽闪大眼睛好似小狗狗一般无辜的眼神儿,眼巴巴地控诉“四哥,你就不愧疚你就不心疼弟弟你知道我从承德到北京,一路上是哭着来的。”

“夜里做梦几次惊醒,都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连累了你,汗阿玛要杀嗷嘎,还要圈禁你。还因为汗阿玛给的什么锦囊妙计,说我额涅的腿,这几年都是你要刘声芳关照着,才没有发作,我那眼泪,差点把我淹没了。觉得对不起你,却又知道必须先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那煎熬的”

胤祥说着说着,又哭了。

四爷听着他呜呜呜的,小幼崽一般的哭声,自在地用着奶汤。

胤祥哼一声“汗阿玛还说胤祥啊,你不生气啊你看看你四哥朕都下不了这个手啊。朕顶多圈禁你在宗人府几天。”

眼泪花花的,一脸的泪。

“八哥说,四哥嫌弃我拖后腿,故意折腾训练我。我当时刺他,你想拖四哥后腿也没有机会。可我老伤心了。呜呜呜”

四爷“”

“太子那天,给我下跪了,是真可怜。我知道他是利用我的心软。可,如果是承德之前的我,一定会答应他,帮他上折子求汗阿玛复立,彻查调兵事情,呜呜呜四哥,我是不是很笨”

四爷顿时心疼了。

自己养大的弟弟,再笨也是自己教导啊。

“不笨。谁说你笨,就是故意的,嫉妒你。”

“我知道。八哥就是嫉妒我。汗阿玛,哼。”胤祥用袖子一呼噜眼泪,红肿着眼睛和四哥告状“四哥,汗阿玛变了。这几年越发明显了。因为二哥变了,他受到刺激了。”

“知道了还哭别刺激汗阿玛,他现在还伤心着那。”

“知道”胤祥趴在四哥膝盖上,嘟囔一声“我没生气。”

四爷不禁笑了。

“乖。”

“那,三哥为什么对付我”

“说说看。”

“他要做太子。发觉他自己没有希望后,就要保住二哥,毕竟他是二哥一伙的。”

“还有吗”

“讨好汗阿玛汗阿玛最宠二哥。”胤祥含泪的眼睛里,倒是没有胤禩的不满或者在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有四哥,二哥有汗阿玛,八哥有九哥、十哥。

“可是四哥,”胤祥眼睛忽闪忽闪。“三哥最近行为失常,没有一点斯文,跟二哥那时候发疯一样。可能也要随大流保二哥。八哥刚刚在怀疑三哥是印章的事情”

“你认为那”

“三哥和二哥走得近,有机会。可三哥胆子小。”胤祥有点沮丧,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那么巧,体元主人的印章,都知道当年我拿着刻印玩儿。我还被二哥罚了站”说到这里,他又伤心起来,眼泪又冒出来。

“四哥,如今兄弟们闹成这样,挺要人难过。四哥,太子真要复立吗”胤祥知道熊赐履、王剡、八哥等人最近积极活动,复立太子。可,废了的太子,真能复立吗

“看汗阿玛的意思。”四爷端着奶汤碗,一仰脖子喝完,指挥他“再去倒一碗。”

“哎。”

胤祥瞬间被转移了心思,照顾四哥用了奶汤和醒酒汤,要小厮照顾他洗漱沐浴,自己还有军营训练表要看,胤禵也回来了,哥俩互看一眼,训练官兵要学很多很多,琐碎无趣耗耐心,和书本上完全不一样。

四爷沐浴回来,爬上床,瞧着灯光下小哥俩趴在书桌上,苦读学习的认真模样,无声一笑,在床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望着屋顶的星空藻井,陷入思考。

胤祥、胤禵。

胤禟、胤俄。

两辈子,汗阿玛都容得下胤禩胤禵胤俄,却容不下自己和胤祥,非要圈禁胤祥,不光是担心胤祥心软冲动。

胤祥在军营表现的太好,要汗阿玛忌惮了。

成长慢了,汗阿玛就自己动手,要圈禁胤祥,磨一磨他的性子。

成长快了,汗阿玛容不下。还是要圈禁胤祥,解决兵权落到皇子手里对皇权的威胁。

四爷模糊想明白了,一闭眼,下一秒就睡着了。

睡着的四爷眉眼平静如水。清瘦下去后脸上立体分明的线条轮廓,可能是因为一直懒着,更有岁月的偏爱,倒是没有显得冷峻,反而是疏狂清朗、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各地方、各京城衙门,凡是大清官员们,奏折雪片也似飞入大内,忙坏了马齐、陈廷敬、李光地,每日坐镇澹宁居操办这件“天下第一事”。递进来的奏进来的奏事匣子立即拆封,命誊本处用大字记录,以备康熙随时查阅,原本则封存贴黄入档。

这些差使素常都是李光地来办,可奇怪的,李光地却似局外人,所有荐本一概不看,每日坐班儿,召见一些进京述职的官员,叮咛回任急办地方公务,春秋税赋粮食等等大小琐碎事,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尽管心里诧异,也乐得他不来抢功。

“李兄”这么多天下来,马齐有点憋不住了,“你的奏折写好了么”

“写好了。”李光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是密折,昨日自己递上去的。”说罢便又低下头,一笔一划整理江南报上来的天气情况。

陈廷敬一眯老眼,笑道“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大体说说,可行我听说有个田文静的,在你门下做事,去府上见你,你给拒绝了。怎么回事”

李光地放下笔,望着他们说道“田文镜见我,原是没什么忌讳。但如今圣上有旨,百官不许串连,所以我叫他们来这里一块见。至于我的密本,我还保的是二爷。”

“是么你还是保的二爷”马齐不禁吃了一惊。陈廷敬也是瞠目结古“告天文书还是你起草的嘛”

李光地点头叹道“二爷当年是我的学生,我能不顾着吗二爷有错,我也有错。我希望二爷有一个改正的机会,自己也有一个改正的机会。我也知道八爷好,可是,我这时候舍他而去,于心何忍”

一席话说得马齐和陈廷敬面面相觑我们也是看着二爷长大的,皇家的孩子们,哪一个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尤其陈廷敬,当年他也在无逸斋教书过。如今马齐更是想着,八爷一个劲地说,要保二爷,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君臣情分,哎。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李光地一开始也觉得,八爷更好,皇子中最是尊读书人的,在江南名声也好。可是皇上几次召见他,一番话说的他心惊肉跳,圣意不可违抗,他也烦恼万一复立太子的将来那。

正说着,那自鸣钟沙沙一阵响铛铛铛的连撞九声。便听李德全的声气在澹宁居那边喊“主子爷驾临,马齐、陈廷敬、李光地接驾”三个人忙都迎了出去。

康熙穿着黄面褂,里头套一件蓝色江绸面青白长袍,也没有戴冠,脚下蹬一双锦缎短靴,背着手,在一大群太蓝簇拥下,徐步而入。春服薄,又没有加大氅披肩,看去似乎瘦了一点,精神却很矍铄,脚步轻轻踩在干燥的青色砖地上,指着门边凳子,说道“都起来,坐吧。”

几个大臣叩头谢恩,按康熙指定的位置跪了,李光地便笑道“听说皇上今天去钓鱼”

“钓鱼,弘晖那胖小子在一边闹腾,朕一条也没钓上来。”康熙笑道“这不,他去进学了,朕来和你们说说话儿。”马齐不禁瞟了一眼李光地,暗思“是不是因为李光地的那封密折”正想着,康熙问道“各部官员送上来的折子,你们都看了没有有几个皇阿哥入选太子江浙方面有消息来吗”

李光地忙叩头道“奴才这几日料理各地钱粮之事,去年江苏还差着五十万石粮,浙江差了八十万石粮,今年天气看着好,可不乐观。因此心里发急已催着他们快速调水准备抢救庄稼。”康熙听了点点头,看向马齐。

“回主子的话。”马齐忙道“皇三子皇四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各人都是八份荐章,皇六子皇七子各是两份荐章。最多的是皇二子胤礽和皇八子胤禩,推荐皇二子的共计四百四十三件,推荐皇八子的,共计三百八十件。云贵南海三省路远,奏章还没到,大约今明两日,也就齐了。青海藏蒙喀尔喀,遵旨不必参与,因此不计在内。”

“完了”

“是”

“准确”康熙脸色拉了下来,“据朕所知,老四、老六、老十三、老十七,都是弃权。而老二,只有熊赐履、王掞等人在保,怎么这么多件”

马齐不禁一愣,正要回话,陈廷敬叩着道“皇二子乃是原来的太子,君臣三十多年,官员们顾念情分”

“情分”康熙哼了一声“你们是选太子,还是选情分”一句话问得众人目瞪口呆,仿佛把上书房的空气压得紧紧的,人人都透不过气来。里里外外的侍卫太监见皇帝又发了脾气,人人股栗变色,三位大臣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坐着还是该跪下了。

马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皇上息怒,这是奴才等的疏忽。”

康熙冷笑道“你疏忽得好你精明着呢不然,为什么手心里写着八字,周游六部更可恼的是,明明一心想着老八,却要选老二隆科多”

隆科多就侍候在门口,忙进来垂手而立,问道“主子爷有什么旨意”

“你出去传旨。”康熙摆手道“叫十五岁以上的皇子都在澹宁居门外跪着,等候诏书。”待隆科多诺诺连声出去,康熙又道“朕放手给你们做,你们就是这么操办的朕是不是要感动于你们的“情分”

众人听着,实在不明白康熙的态度,不选二爷吧,您老不乐意。选二爷了,您老还不乐意。

摸不清康熙的态度,众人顿时头上浸出汗来。

而皇子们收到康熙的传旨,更是恐惧万分。

您老人家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都随了您的心意,去选太子了啊。即使我们知道,太子一旦复立,必然报复。

尤其几个跟着选了弃权的,生怕这是因为他们的“标新立异”引起的,那怕的。

胤祚胤祥胤禵惊慌地打马来见四哥,见到四哥一身淡定,领着孩子们刚从田地里出来,无端地,一颗心安定些许。

“莫怕。”四爷微微一笑。“弘晖,领着弟弟妹妹们将草莓摘出来,陪着你们额涅送进宫给老祖宗和祖母们。”

“阿玛放心,弘晖知道。”弘晖忽闪大眼睛看着阿玛,知道又出来大事情了,小胖脸严肃一挺胖肚子表示我长大了。

四爷含笑摸摸他的青瓜光脑门,抬脚来到前头书房洗漱换衣服。那不紧不慢的姿态,急得几个弟弟一头的汗,帮忙他穿衣服梳头,好歹是用最快的速度搞定。

刚要出门,胤禩冲进来,脸上通红一脸的汗,一把抓住四哥的海水江崖马蹄袖,急急道“四哥,弟弟已经布置好了,这次一定要营救出来大哥,哪怕出来做一个光头阿哥。四哥,你一定要帮弟弟。”

四爷待要刚落,书房闯进来一个女子,竟然是八福晋。八福晋看到四哥,急得一脸的泪,哭道“四哥,你要看着我家爷,四哥,”

八爷一愣,急急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皇上传召,我担心你。”八福晋说着话,因为怀孕不施脂粉的脸上热泪滚滚。看得在场的几个皇子俱是心里酸酸不忍心再看。

“八弟妹莫要担心。”四爷心里一叹,他忽然意识到,这次大哥和二哥的事情,对于一家子的女子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思及这些日子福晋刚好一点儿,亲哥哥一般地看着八福晋,安抚道“八弟妹,你四嫂正在后院收草莓,你去看看。”

四哥语气虽淡,但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不信的力量,八福晋哭着,脸色到底是缓和下来,答应道“哎。谢谢四哥。”八福晋给四哥行礼,默默地看一眼八爷,转身走了。

八爷蓦然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着。

“四哥,我真不敢想象,我真不敢想象,我都发动那么多人复立太子了,”老父亲还有哪里不满意的那还是要一杆子打死自己,骂自己“辛者库贱妇所生”,逼得母亲自尽谢罪吗

八爷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心魔。

他做鬼几百年,也无法释怀。

其他兄弟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怕成这样,一起看四哥。

四爷皱眉“一定是你日常表现出来的担忧,要八弟妹意识到了,所以今天这么担心你。”

目光里带着身为哥哥的严厉和教导“你是男儿郎,要挺住。八弟妹还有身孕那。”

“我”八爷还是哭着。“四哥,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忧。福晋有孕了,我多么欢喜我多么欢喜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人,我做了阿玛了可是,我有多开心,就有多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夜里做噩梦,怕吓到福晋,自己住着。我是我对不起福晋。”

“什么都不要担心。”

四爷领着弟弟们一起来到澹宁居的时候,其他皇子们都到了,兄弟们排排跪在院子里,主殿大门开着,能看到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都在跪着,恰好听到康熙和马齐的对话。

马齐“奴才自知有罪。奴才明目张胆地串联人拉票,保举八爷。又因为二爷三十多年的君臣之前要顾着,转而保举二爷。但皇上若说,保举太子,看能力不看情分,奴才以为,八爷深肖主子爷,盼主子爷不以臣之过而弃用贤王。”

“你还是保老八”康熙一句话出来,过了良久方道“你的罪在于不该到六部乱串,推波助澜保老八。降你两级,仍在南书房行走,你可服气罢了,先回家休息几天吧。”

马齐磕头“嗻”抖着手还要取放在一旁的珊瑚顶戴,一眼瞧见惋惜微笑着的康熙,吓得一缩,连叩三个头起身来,丧魂失魄地退出门外,一转身便碰在檐下柱子上,两眼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众位大臣都是心有戚戚焉,同情又可怜地看着马齐。

众位皇子看在眼里,不由地手心捏紧了湿汗。

八爷脸如死灰,看着凄然望过来的马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泪水横流。他做梦也没想到,深宫里的康熙会如此消息灵通身前四哥轻声道“八弟”八爷鼓足了勇气,对马齐露出来一个感激的目光,一抱拳。

马齐泪流满脸,踉跄着离开了。

八爷更是伤心透顶。不管马齐选他有多少私心,终是在康熙面前表明了维护他,他何德何能他前世今生,都对不起这些人,都没有能力护着他们。

八爷低着头,手指头扣着地砖缝隙,无声地哭着。

其他的皇子们一小半都是伏地叩头,浑身发抖。

澹宁居里头,康熙在和李光地对话。

“那日召见你,朕说了那许多话,朕心里想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听任马齐佟国维他们胡为,一言不发”

李光地躬身听着,默然良久,才道“回主子爷的话,臣与马齐的心思一样,虽觉得选太子当以天下为公,但主子爷有护持二爷的情分,也有君臣三十多年的情分。臣惭愧,臣的举荐原因无法宣之于口。且与另一方面私心来说,朝局纷乱如麻,为少惹是非,臣见八爷选二爷,觉得有很多人选二爷了,就未向外人透露主子爷旨意,此则臣之罪也,求皇上处置。”

李光地不疾不徐,不亢不卑,话说得滴水不漏,难怪他有坑害友人和认私生子为养子的名声,还是能官居相臣。皇子们和大臣们默念咀嚼时,康熙自龙椅上站起来,目视陈廷敬道“你起草诏书。”陈廷敬答应一声,极熟练地挽袖提笔在手,等着康熙下旨。

“这次废黜太子,是朕一人独断专行,现在想起来或许是过了些。”康熙慢慢踱着,沉吟道,“当时拿他的情形,你们都是知道的,实是理所当然,上下臣工也没有以为朕做错了的。但这些日子每次回忆他的那些罪名,有的真,有的确是捕风捉影。现在看他的心疾像是渐渐好了。不但臣工们可惜,朕也惋惜。他好了,是朕的福,也是臣下的福,是大清的福气。但朕不立刻复胤礽的位,传谕臣工知道就是。胤礽也不会报复仇视,这一条朕也保得。”

陈廷敬行文极速,康熙的话落音,墨迹未干的谕旨已经写好,小心地吹了吹,双手捧给康熙。

康熙看看颇为满意,向李光地道“宣旨之前,命胤礽先进来见朕。”

“嗻”

李光地答应一声,行了礼便走,康熙却又叫住了,说道“有关于这次的选举,还要传朕的口谕”

八爷好似又听到上辈子那句“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妃所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即锁系”脑袋一片空白,猛地大喊一声“汗阿玛,儿子有话说”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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