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第三疗程·噩梦高悬之上
「他们让你低下头,
是因为天花板上,
坐着他们的神。」
房间里没有风,却有空气在缓缓流动。
不是自然的气流,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注视”,悄然推动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神经的收缩。
灰白的灯光照不透角落,那些光并不温暖,而是冷静地照亮一切可视范围,却无法掩盖深处那一团蠕动的阴影。
黑影从天花板缓缓坠落——不,准确地说,是“漂浮”着下沉。
它没有脚,没有下肢。只有一团半透明的肉膜组织托着一具浮肿的人形上半身,
形如残破祭偶,被无数神经鞭吊挂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它穿着模仿医生制服的外衣,洁白无垢,却在腰侧散着剥落的血痕。
那脑袋,仿佛被外科手术暴力切开,颅骨缺失,脑干裸露,十余根纤长的神经触须如王冠般从颅中垂落,在空中微微抖动。
它不在地面行走。
它不需要。
因为它知道——你们根本无法抬头。
【当前禁令:禁止抬头】
这一行病历上的文字,此刻成了它最致命的武器,也成了它最完美的护盾。
“别看上面!”司命的声音几乎是在它出现的瞬间响起,他低吼着,语气里透出一丝紧迫的惧意。
可为时已晚。
一根细长的神经触须如鞭自上而下,无声地甩落,精准抽中了段行舟的肩膀!
“啊——!”段行舟痛呼一声,整个人应声跌倒,身体蜷曲,瞳孔剧烈颤抖,像是瞬间被植入了某种电流。
他没有流血,却开始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空洞。
“火车……火车没开……我妈……我妈还在……我没回去……”
林婉清下意识扑向他,想要将他扶起,却没料到——第二根触须悄无声息地垂落,搭在了她的头顶。
啪!
触须触发的瞬间,她的动作僵硬凝固,呼吸微弱,脸色迅速褪色成灰。
她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像是看见了某张存在于记忆深处、却不该再被提起的脸。
“她说我不该活下来……”她喃喃,声音如凿石,“我明明是她亲生的……为什么让我去陪那个死人……”
“梦境注入。”司命咬牙,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它不伤你身体——它改写你的大脑。”
“它在修改我们。”
林恩反应最快,立刻抽牌。
她的右手一挥,一张写着【灰雾屏障】的命运之卡腾空而起,秘诡瞬间释放!
雾气如潮水般从她掌心涌出,笼罩整个空间,宛如一层沉重的幕布从现实中降下,遮蔽了神明的目光。
但灰雾挡不住头顶的恐惧。
因为这一次,恐惧就是从上面流下来的。
雾中,光线被压缩成一道道扭曲的光柱,每一束光像是被扭开的记忆,缓慢流转,碎裂的回忆在其中飘浮。
司命从侧翼翻滚,刚躲开一根迎面扫来的神经鞭,却没防住另一根——
啪!
冰凉的触须贴上他右肩的一瞬,他全身剧震。
那种感觉,不是痛,是一种冷得过分的“哀伤”,直接从肩膀穿进神经中枢,贯通大脑。
视界开始倾斜、旋转、崩塌。
——
幻觉:
他站在废墟赌场的正中央,四周悬浮着无数张扑克牌。
那扑克牌不是工具,而是审判席——每一张都变成了一只眼睛。
他望向周围,竟发现坐在赌桌上的,全是自己的“面孔”。
戴着他脸的赌徒,一个个朝他微笑、嘲笑、冷笑。
“司命,你骗了我们。”一个说。
“你从不是赌徒,你是剧本的那一页。”另一个低语。
千面者的声音浮现,带着怜悯与讽刺:
“你不是掷骰子的人。”
“你是骰子。”
——
司命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冲破梦境结界!
“咳——!”
他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抓着卡牌,骨节发白,像是惟有这些纸牌还记得他是谁。
灰雾中,林恩也在挣扎。
她的左臂被一根闪动着银芒的神经触须卷住,整个人如被抽走灵魂一般倒在墙边。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脸上却满是惊惧。
——
幻觉:
她看见病房,一个她从未走出的梦。
病床上的父亲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裂缝,血红、裂开,从中传出不属于人类的低语:
“长大一点……你就能代替我。”
窗外的夜空裂开,灰塔之巅,格雷戈里无声浮现,手指缓缓指向她。
“你能留下清醒的部分。”
“因为你,比我们都能承受疯。”
林恩猛然合掌捂耳,狠狠咬紧牙关:
“……别听!那不是——他的声音!”
灰狼的幻影从灰雾中跃起,猛扑那根神经触须!利齿撕裂之下,银线寸断!
林恩趁机踉跄后撤,一头撞进司命背后,两人背靠背喘息,仿佛刚从深渊边缘爬回人间。
而此刻——
“爷爷!”
林恩惊叫。
所有人都看见了。
最粗的一条主神经触须,正从天花板中央悄无声息地垂下,缓缓悬停在格雷戈里头顶。
那不是攻击,那是……仪式。
格雷戈里没有抬头。
他只是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缓缓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
“我还……没看完那本……”
神经触须轻柔地缠上他颈背,像是在抚摸一件即将被取走的旧物。咒纹浮现,它开始读取记忆。
“老者星灾识别启动。”
“权限获取——执行:原始记忆开颅标本采样。”
格雷戈里的斗篷在空中飘动,他的身体缓缓被吊起,犹如一页即将翻过的历史。
他没有尖叫,只喃喃低语:
“……星灾……还没写完……”
司命瞳孔紧缩。
卡牌在他手中炸响,意志如雷:
“够了。”
他从地上跃起,吐出低吼:
“现在。”
啪。
一声极轻的金属触地声,在浓雾之上炸响。
那不是扑克牌的落地声。
——那是脚步声。
紧接着,从天花板与墙体交界处的阴影里,一道猩红的身影猛然跃出!
无声无息,如蛛影般骤然绽开,披风猎猎翻卷,利爪倒钩勾裂空气,像是血色闪电撕破死寂。
那一刻,所有人才终于看清——
是她。
塞莉安。
她伏于天花板之上,红发如烈焰翻涌,金红色的瞳孔燃烧着野兽的狩光,
那一刻她不再是“血族王女”,而是一尊栖于梦境边界的女猎神,一道猎杀之意凝成的掠影。
她居高临下,嘴角勾起一个寒意森然的弧度。
“你以为只有你在天花板上?”
她笑,嗓音低哑,仿佛从夜色中咬出的利齿。
“很可惜——我也在。”
话音未落,动作先至。
她俯冲而下!
整个人像是被重力撕裂般坠落,裹挟着血焰与杀意,直扑那悬浮于半空的触须医者!
——轰!!!
一声巨响,整个CT室仿佛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墙壁颤鸣,仪器炸裂,漫天金属碎片与纸片飞舞,仿佛有什么禁忌存在从天而降,
撞穿了这座以“理智”为名构筑的病院剧场。
塞莉安狠狠压住那具正在漂浮的怪物,利爪如锋,掐住其锁骨位置,逼得它身形剧震!
触须狂乱舞动,尖啸从空气深处炸出,仿佛某种存在被痛苦撕裂,试图以疯狂反击!
“司命——!”她怒喝,声音仿佛撕破空气的命令,“断它的手!!”
—
司命手中动作已快过呼吸。
四指一振!
四张扑克牌破空飞出!
他所持之牌,不再只是赌徒的象征,而是刺向命运咽喉的刀锋!
【宿命赌徒的挽歌】·方块词条·【切割】激活!
扑克牌在空中旋转,如光刃般划出圆弧轨迹,每一张都嵌入精准角度,像术式解剖图中早已标注的割线。
——第一张,斩断左颈后主控神经鞭;
——第二张,贯穿右肩枢纽关节,卡进机械骨槽;
——第三张,切开那条正试图拖拽格雷戈里的主神经束;
——第四张,直插进医者的咽喉,正中心!
嘶啦!
灰白色的血浆,从咽口高压喷涌而出,蒸腾在空气中,味道诡异腥甜,像是残梦蒸馏出的恶意。
触须像电线被短路般疯狂抽动,击打着墙面、地面、天花板,每一下都发出“咔咔”破碎之音!
灰雾被激起涟漪般漩涡,浓密如海,战场如临梦中屠场!
这时——林恩出手!
她毫不迟疑冲上前,一手搂住格雷戈里的肩膀,另一手撑地用力,将老者整个人护入怀中,翻滚撤退!
“爷爷——挺住!”她嘶哑地喊。
塞莉安稳稳坐在那已经倒塌的人偶医者胸口,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挑选战利品,却又暴烈得像刚从战场归来的猎犬。
她抬手抹去嘴角一抹未干的神经液,鲜红指尖拂过面颊,宛若涂抹血色唇膏。
她低头看着那张已经扭曲的笑脸,语气缓慢、讽刺:
“你刚才是在数我们,对吧?”
“数得真仔细。”她露齿一笑,獠牙雪亮。
“但你错了一点。”
她缓缓地俯身,眼睛对准它脸上那最后还残留意识的神经光膜,冷笑加深:
“我们,不止五个。”
人偶医者试图释放最后一道精神波动,但它才刚刚启动,一根泛着血焰的利爪已在它张口前——刺入!
嘶——!
那声音不再像机械破裂,也不再像骨骼碎裂。
——那是一道圣歌被撕碎的声音。
神圣的虚假外壳崩塌了。
塞莉安的右手血爪直贯咽喉而下,撕开了颈动神经鞘、穿透了中枢神经结节,
一爪之下,脑干与神经触须的主根脉在她掌中被生生撕出!
那具原本悬浮半空、漂浮如神灵使徒的人偶医者此刻只剩下剧烈地颤抖。
它试图挣扎,发出咔咔咔咔的齿轮错位声,那是它脊柱最后几节,在进行本能式“残余反应”——但一切都只是无谓的程序惯性。
它的咽喉已空,胸腔断裂,背后气阀炸开,整个身形抖动如漏气的布偶。
它的脸被贯穿,血爪带出的不仅是血浆,更是藏于体内的数据之魂。
——灰色的雾气,从伤口中缓缓逸出。
那并非血或液,而是被记忆撕裂之后的“信息雾体”。
无数透明丝线在其中游弋,像是数以万计的病人记忆碎片,被浓缩压缩成了死亡前的最后一口气。
它的眼早已空洞,嘴巴也被撕毁,可那被清洗之前的残识,竟还吐出最后一行断断续续的词句:
“记忆……丢失……标本……未提交……”
“错位数据……源不明……误差……误差……”
“未完成……计划……未……完成——”
砰!!!
最后一击。
塞莉安不屑地抬起左手,秘诡自爪面燃起——。
一拳重砸怪物额骨,连带那副坚固如祭坛的颅盖一同碾碎!
神经浆体从四面飞溅,触须一根根折断,在空中抽搐,如濒死藤蔓,最终脆裂崩散,化作飞灰般的丝线在光中飘落。
那具漂浮之物,最终如崩塌的雕像轰然倒地,砸出一片深陷的碎砖窟窿,嵌入地面。
CT室终于陷入寂静。
剩下的,只有塞莉安——站在残骸中央,双手仍在滴血,身姿挺拔,仿佛一尊行刑后的神像。
她轻啧一声,转身仰头,看向天花板上那颗摄像头。
镜头正盯着她,红点微亮。
她对着它挑眉,勾起嘴角,笑得满脸讥讽:
“下次——别在天花板藏你的小玩具。”
“我比它爬得还高。”
—
众人喘息着汇聚而来,像刚从梦境溺水里挣脱。
司命查看病历本时,页面“沙沙”一阵翻动,像是纸页也被这一战撼得失语。
一行红字缓缓浮现:
【第三疗程·脑神经协调干预:完成】
【检查项目:已通过】
【下一禁令:即将发布】
【疗程时间:进入第4小时】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那面已经破碎的墙板——塞莉安从那里落下之时,天花板像是为她让位,裂开出一条血路。
林恩把手中灰雾卡牌重新收入,靠着墙,目光沉稳。
林婉清已经可以站稳,只是手臂还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像残留着什么梦中的碎影。
段行舟一边扶着格雷戈里,一边默默地看向那摊碎尸,神情复杂。
而老者此刻闭目倚墙,嘴唇微动,像是在复述什么,或者只是在记——怕自己忘了。
灰雾渐渐散尽,气味仍未完全驱走,可他们都知道:
这一关,过去了。
司命回头看向天花板,眼角那抹笑意浮起——懒,却藏着某种赌徒才懂的“下一局还在”的期待。
他冲塞莉安比了个“剪刀手”。
那是胜利者之间的默契。
塞莉安勾起嘴角,啧了一声,伸出手指挑掉指尖最后一滴残血,红眸一挑:
“赌徒先生。”
她轻声说,声音压低,却如刀划绸缎般锋利。
“你这场赌,可是我压了命的。”
「他们让你低下头,
你便低下头了吗?
不——
你只是在等,
更高的那个人,扑下来咬断他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