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蓉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又迫不及待拿来一件彩虹色的马海龙毛衣放在她腿上,乐呵道:“乐宁你瞧瞧,这是我给你织的毛衣,不知道合身不合身,还有帽子和围巾。”她碎碎念着,又跑去衣帽间拿来一条白色的三角围巾和一顶小熊帽子。
接着又拿来两套新衣服,比划着介绍:“我看今年小姑娘都流行穿这款衣服,妈也给你买了,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各样都买了一件,乐宁,你喜欢哪个?”
她将一件白色和粉色的灯芯绒羽绒服放在自己身前比对,让纪乐宁挑选。
而茫然的纪乐宁,分不清周蓉的爱几分真几分假,淡然望着她神态安详的笑脸,漠然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就没得白血病,你甚至都没回过北市?”
“是黎先生给你说的吧?”周蓉的笑僵在脸上,将衣服暂时放回衣柜,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对峙,无力道,“他那种生活在豪门的富家公子,取证手段就是找一堆资料,要是没资料辅证就必然是假的,可没嫁给你爸之前我家境很好,我爸妈都是医生,但因为我执意要下嫁,她们便跟我断绝关系,当时我和纪洺虽然攒了点积蓄,但从纪家离开那会,我身上就只有五十块,为了省钱我不能去正规医院看病,都是找些乡野大夫,回北城也是秉着能省就省的心思,经常坐黑摩托,这些当然都查不到!”
纪乐宁蹙着眉推敲周蓉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黎哥哥的手下是依据什么调查的,但她这会能坐在这里,就代表她的心已经在向周蓉靠拢,而心在哪里信任就会在哪里,沉默着不说话。
但周蓉能从纪乐宁放下戒备的眼神里感受到她在逐渐相信自己,担心纪乐宁待着无聊,她打开电视,调出新年节目,接着又把前两天从寺庙求的平安符拿来塞到她手里,笑得一脸褶子,亲切地叮嘱:“这个平安符在身上戴三天,就能保证我们乐宁新的一年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符用红色袋子装着,纪乐宁手摸着袋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平安符,这段时间周蓉都没出现,她本以为从此往后和周蓉再无交集,可周蓉居然还时时想着自己。
“乐宁,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水?”周蓉问,眉梢眼角都流露着欣喜。
纪乐宁无声摇头!
周蓉便将水和果汁各倒了一杯,随后又把干果零食全摆到茶几上,然后匆匆忙跑去厨房切芒果,火龙果,剥柚子,还把刚买的卤凤爪和凉菜全部盛上桌,一米四的茶几被摆的满满当当,才安心道:“乐宁你先吃点这些小东西垫垫,妈给咱包饺子去!”她穿上一件蓝色围兜,带上袖套就笑盈盈往厨房走。
纪乐宁木然看着满桌子的食物,又想起了之前跟爸爸一起过年,她爸很省吃俭用,但过年的时候总会奢侈一把,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全备上,过年那段时间,她家的茶几就和面前的茶几一样。
纪乐宁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总是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周蓉身上,因为是开放式厨房,她坐在沙发上就能看见周蓉忙碌的洗菜,摘菜。
原来有妈妈是这种感觉吗?
有人为自己织毛衣,做饭,纪乐宁伸手悄悄摸在周蓉为自己织的那件毛衣上,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让她心里暖洋洋的,整个人像被爱意包裹的婴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内心深处太缺乏母爱,导致她极度羡慕。
这种渴望和期盼是多少理智和束缚都不能压制的,就像今天,她会失控般地担心母亲身份的周蓉,今早已经后悔一次了,她不想再后悔。
手从毛衣上挪开,紧张的抓了抓膝盖,又缓缓起身,脚尖转向厨房的方向,她想离周蓉近一些,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年她出入过多种高级场合,能轻松应对各阶层人士而不怯场,但周蓉这个以母亲身份出现的人却让她有些放不开。
沿着茶几绕了好几圈,才勇敢迈步靠近周蓉,打着要帮忙的借口搭话:“我可以切菜!”话刚出口,一抹红晕已经爬上耳梢。
周蓉看出她可能是待得无聊了,随意找了个话题考她:“你猜,这饺子要怎么做才能好吃?”
纪乐宁摇头,这会她无心思索做饭的事。
就听周蓉眉飞色舞的边切菜边说道:“其实饺子要想好吃啊,选材最为重要,得挑肥三瘦七的前夹肉,你看就像我手里买的这块肉,先把猪皮去掉,再把肉用刀切成肉沫,手工切的馅要比搅的馅更好吃,切完以后再加盐、老抽、鸡精、两勺胡椒粉,还有姜末,然后淋热油激发出香味,最后打几个鸡蛋进去,这样调出来的馅口感才会好……”
纪乐宁听得认真,可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光盯着周蓉的脸,她越发觉得周蓉像话剧演员,讲话时神采奕奕的,眉毛眼睛和鼻子一起在动。
“你知道吗?我做饭的手艺大多还是跟你爸学的,没嫁给你爸之前我就会炒青菜,还经常糊在锅上,但你爸就不一样,无论什么食材只要到他手里全都能物超所值……”周蓉继续说,虽全是些生活里琐碎的事,却牢牢抓住纪乐宁的心,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在厨房待了三个多小时!
当一个个外皮白嫩的饺子下锅,周蓉又从橱柜里翻出一瓶干红葡萄酒,兴冲冲提议:“我们乐宁已经十八了,今天又是过年,要不要陪妈妈喝口酒?”炙热又兴奋的目光让纪乐宁心底一阵飘飘然,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上次喝醉被罚站的事还历历在目,而且黎泽川也严厉警告过她,二十岁之前不可以再碰酒,但今天的担惊受怕彻底激发了她内心深处对亲情的渴望和在乎,这会,她只希望周蓉是开心的就好,于是乖顺地点头。
等饺子出锅,一起帮忙将饭菜端上餐桌,有香喷喷的炖排骨,色泽红润的红烧肉,还有卤牛肉、凉拌木耳、拍黄瓜,两人一起在方桌落座。
先举杯庆贺新年。
纪乐宁端着高脚杯刚喝下一口,就被一股浓郁的酸涩味刺得浑身一激灵,和上次喝的鸡尾酒不同,这杯酒没有一丝好喝的味道。
周蓉被纪乐宁皱眉的表情逗得扑哧一笑,往她碗里夹牛肉,关切道:“这红酒啊,得配着牛肉!”
纪乐宁又听她话吃了口牛肉,继续喝,还是无比难喝,不过,看着周蓉嘴角越发浓郁的笑,纪乐宁倒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虽然酒不好喝,但还是勉强自己多喝了几口。
周蓉又聊起自己:“我第一次喝红酒也和你一样,接受不了红酒中单宁的苦涩,但后来喝习惯以后才发现这是好东西,酒是普通人最易接触到的精神抚慰剂……”
她喋喋不休地说,纪乐宁只是神色专注地凝望她,像个小婴儿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母亲,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求知。
周蓉很喜欢看纪乐宁这双纯粹无暇的眼睛,前两次接触,她本以为纪乐宁因为待在荣华富贵的黎家,已经养出一身富贵病,看不起穷苦的自己,所有这段时间她深思熟虑想着如何再一次接近,可没想到,一场悄然降临的天灾竟成为福泽,边说话,边给纪乐宁夹菜添酒。
然而,纪乐宁的酒量烂到离谱。
两杯红酒喝完,人已经摇摇欲坠坐不稳当,周蓉赶忙将她搀去床上,替她脱去鞋袜,盖上被子。
微醺状态下的纪乐宁,感觉自己像躺在云朵上,嗅着被子上的薰衣草香,觉得身心都很舒畅,可躺了一个多小时后,忽然感到胃里一阵天翻地覆,恶心的呕吐欲直冲心头,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吐在了床上。
正在洗碗的周蓉跑过来看见这一幕,本还和悦的脸顿时一片狰狞,连眉头都嫌恶地竖了起来,恶狠狠推开纪乐宁将被子从她身下抽出来拿去洗手间。
这会,黎泽川正在别墅负一楼低调奢华的酒窖内,和几个好兄弟喝酒,听秦楚指手画脚地吹牛。
“我给你们说,这次是丘比特本人射箭,包真,不出意外老子再有半年就领证结婚,你们几个先把礼金备好!”秦楚背靠着六米高的恒温酒柜,手里端着威士忌,音调高昂。
白子安都担心秦楚一会喝飘把酒窟给砸了,将他扯到大理石酒桌旁坐下,才轻飘飘往他心上扎刀子:“不是兄弟我调侃你,实在是你这眼光太烂,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还能分清丘比特和真爱?”狐疑的目光径直打量过去,带着嘲讽。
秦楚被气得直瞪眼,骂人:“我去你的,就你眼光好,是吧?”
“你还真别说,就老子眼光顶好!”白子安骄傲地一把揽过身旁隽秀削瘦的江舟,丝毫不避嫌地在那张绝美面孔上啄了下。
秦楚直翻白眼:“能不能别恶心我,一会没喝吐被你俩恶心吐!”
黎泽川慵懒倚在皮质软椅上,两手交叠撑后脑勺,含笑问:“这是什么意思?在一起了?”
“是啊,拉扯了三年,准备结婚了!”白子安目光深深注视着江舟,眼底爱意明显。
酒窖柔和的灯光。
让爱意和氛围无限延展。
江舟也忐忑地回望向白子安那双俊朗狭长的眼眸,今早,白子安在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在他耳畔承诺要娶他,江舟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
当初,白子安两次救他性命,打开他内心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另一个人格!
三年保镖生涯,江舟一步步走向,一步步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