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505章：亏欠

今朝修士的第三大境，被定之为因果大境，如同一座因果大山，一重因果到五重因果，就好似自山脚走到山巅，每往上一重，所掌控的因果就越厚重，看得越远，实力越强。

而林初生的第三大境，与众生不同，因有劫道的加持，成了因果劫境，故而他的因果大山，要比其他修士更为浩大得多。

踏入五重因果劫境的他，实力其实就已经堪比半步第四大境，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但比之真正的第四大境，又差了许多。

这一点，从他之前能够轻易战胜苍茫第七子，就可以看出端倪。

当时的苍茫第七子，在体内数十颗天星化散之后，修为层次就已经达到了半步第四大境。

虽然林初生当时动用了定身咒与生灭劫道，这都属于神明手段，可也只是为了瞬间结束战斗。

其实即便不动用，他也能战而胜之，不过是多耗费一些手脚。

但之后面对真正踏入了第四大境的星尊，若不动用神明手段离火神照经，他将不可能是对手。

而现在，当林初生打破极限，超越众生，凝聚出自身的第六重因果，达到六重因果境界后，他的修为实力，已经完全可比真正的第四大境，再非半步！

这第六重苍茫因果，就好比是在林初生原本五重劫道因果的大山之上，又立起了第二座因果大山。

若第一座大山，被称之为劫道因果大山，那么他的第二座大山，便被称之为苍茫因果大山。

两山重叠，林初生依然站在山巅，使得他如今所掌控的因果之厚重，已经超乎想象。

其实一开始，林初生是想将那份苍茫因果，融入劫道因果大山之中，使之更为壮大。

但他却发现，劫道因果大山已经完全定型，五重因果劫境的他，已经圆满，无法再融入一份苍茫因果。

这也是他为何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

于是他灵光一闪，想到了千化万道归真一之法，开始另辟蹊径，凝聚了第二座因果大山，走出了一条超越众生的因果道路。

此刻，在两座因果大山的同时运转下，让他与星尊的苍茫大道彼此碰撞，分毫不弱。

星尊目光死死盯着林初生，内心不得不承认，这个破坏了他主子第五太然布局的人，的确极为难缠。

对方明知道在短时间内无法踏入第四大境的情况下，竟然横向拓展第三大境，开拓出了一条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道路。

这等逆天之事，纵观此方天地九十九个纪元的无量众生，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林初生也看着星尊，已经不想与对方有任何废话，在简单适应自身如今的因果之后，他眸中度化之光骤然璀璨，并指斩出了一道。

此道，为第六灭道！

曾经阴冥传给林初生的六灭道，乃是一部因果法，亦是斩断因果之法，在踏入因果大境后，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其威能。

一重因果，只能施展出一重灭道，之前的林初生最多只能施展出第五灭道。

如今在踏入六重因果境界后，他才终于能完整施展出第六灭道。

随着林初生并指划落，顿时有无穷厚重的因果凝聚，化作了一道惊天斩击，所过之处，一切因果尽灭。

纵使星尊拼尽全力抵挡，可还是无法阻止自身的因果开始快速覆灭。

尤其是那关乎他生命的因果，就如同一盏灯，火光越来越弱，逐渐归于暗淡。

他之前所受的重伤，到底还是没有真正痊愈，且所有的底牌，都已经被林初生的神明手段耗尽，在这第六灭道的一斩之下，基本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忽然，他叹息一声，不再抵挡，转而抬头看向了苍穹，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吾等皆是苍茫的种子，被君主洒在这座囚笼里，只望吾主在不久的将来，能破开这座天地囚笼，从此逍遥，再无拘束。”

最终，他就那么对着上方苍穹，叩首一拜，虔诚的声音回荡不绝。

“吾道不绝，苍茫犹在，谢主隆恩！”

直至他生命的因果被完全斩断，火光彻底熄灭，身影也随之消散。

林初生三人，全都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星尊消散，各自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明白，星尊口中的那位君主，说的就是第五太然。

林初生则想得更多，或许此方天地对众生而言，的确是一座囚笼。

无论是皇天古帝，还是张老道，亦或者上古的那些至高仙神们，都曾想过穿越层层虚空，去往方外，只是无一人成功。

上苍剑主在临死前，还留下遗言，希望林初生能剑指方外，去见一见天外景色。

或许第五太然所做之事，与林初生一样，都是为了不受此方天地束缚，摆脱那青天至高之上的大日。

可第五太然所做之事，是以众生为踏脚石，想踏着芸芸众生的性命，终而独自逍遥。

而众生，又如何能甘愿成为对方的踏脚石，成为第五太然登上逍遥的阶梯。

至少他林初生，不愿！

再度看了星尊消散的地方一眼后，林初生又转眸看向了远方，看向了娿神依与第五太然香火大道身大战之处。

因为距离太远，之前林初生还完全看不清，不过在踏入六重因果境界后，已经能隐隐看见了。

遥远之外，有一片紫域正在不断激荡，其内有苍茫之光不断闪烁，似在与整片紫域碰撞，可见大战之激烈。

但他并没有急着赶过去，第五太然香火大道身的实力，明显远在星尊之上。

林初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自己六重因果的修为实力，能斩杀重伤的星尊，却未必能参与娿神依与第五太然的大战。

强行参与进去，多半也只会拖娿神依的后腿，反而让她有所掣肘，无法全力出手。

终而，林初生低头，看向了下方的陆小凡，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旁的古九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留下了小织与阴冥，两人对视了一眼。

小织眨了眨眼，接着甜甜一笑，开心唤道：“傻……！”

“闭嘴！”

小织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阴冥一个恶狠狠的瞪眼打断。

他原本还想再次警告，不要在叫自己傻子，可看着小织脸上呆愣的神情，阴冥放弃了。

最后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嘴，化作一缕灰色烟雾，追上了林初生，又钻入其眉心，自个儿恢复伤势去了。

小织又眨了眨眼，也屁颠颠朝着主人的背影追了上去。

陆小凡看着并肩而来的两人，并没有选择逃，在见识过林初生的强大实力后，他也知晓自己逃不掉。

只是看着那两人，尤其看着阴冥教主脸上浮现的淡淡微笑，他眼中的复杂，怎么也化散不开。

直至来到陆小凡三丈远，林初生才停下脚步，又注视对方三息后，才开口道：“曾经的恩恩怨怨，今日该有个了结了。”

陆小凡冷笑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要怪只怪当初在逝海上第一次遇见你时，我不够果断。”

林初生微微摇头，八千年前的往事，他已经不想再去提及。

可在他抬手，欲要一掌拍向对方时，大手却被身旁另一只手抓住。

林初生疑惑转头看去，只见古九儿笑道：“既修因果，当由因果，当初我见他似你三分，便赐下了冥道化神种，才让他对我有了痴，又对你生了恶。”

“说起来，怪我，既然是我种下的因，当由我来摘下此果。”

古九儿话落，一步越过了林初生，径直走向了陆小凡。

而陆小凡在听到古九儿的话后，瞳孔已经忍不住剧烈颤动，只觉悲从中来，终于明白。

原来，阴冥教主之所以赐他冥道化神种，不过是看自己的模样，有三分像林初生而已。

仅此而已！

于大悲之中，陆小凡忽然笑了，笑得痴狂。

他在心中念了万古的一个人，原来在对方的心中，也只不过一个“痴”字！

古九儿一步步走到了陆小凡面前，只相隔三尺，见对方忽然痴狂疯笑，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而陆小凡也从未与阴冥教主如此近距离过，如这样的三尺距离，他不止一次幻想。

可当真正发生时，他才发现，这三尺距离，远如天涯。

笑着笑着，他哭了。

只是古九儿的神色，仍然没有任何变化，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道：“岁月悠长，念一个人不难，我也有过。但陆小凡，你要明白，这世间的情，从来都不是念了一个人多久，更不是你念一个人，她就会感激你。”

“或许念一个人久了，就成为了一份亏欠，但自有生以来，师尊教我的，就是乱道，这份亏欠，我不会还。”

“因为本座，乃阴冥教主，从小就立志做一个坏人。”

她说到这里，脸上笑意更浓，随之抬手，一指点在了陆小凡的眉心。

在这一指之下，陆小凡整个人倒飞出去，有磅礴的阴冥大道，自其眉心涌入。

他体内的封伤之法，被顷刻破开，所有的伤势，都在阴冥大道的引导下，十倍百倍爆发出来。

他的一切，都开始覆灭。

于倒飞中，陆小凡的视线逐渐朦胧，隐隐还能看到前方模糊的身影。

只见古九儿转身，对着林初生笑了笑，然后牵起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林初生略微有些古怪看了古九儿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带着小织，一起朝着远方而去。

陆小凡看着两人携手远去，在落下了他此生最后一滴泪后，终而闭上了双眼，结束了一生。

曾纵横皇天的化神流主，于今朝此刻，彻底陨落。

在远去的途中，林初生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陆小凡，忽然对古九儿问道：“你是想说，我也亏欠你的？”

古九儿笑道：“难道不是吗？”

林初生无奈一笑，道：“是，我欠你很多。”

两人的手并没有松开，直至带着小织去往很远，连古九儿也能隐隐看到那片不断激荡的紫域时，才停下脚步。

也是在此刻，古九儿才松开手，道：“古帝之女，我在上古皇天的时候倒是没有见过她，你觉得她能胜过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吗？”

林初生凝视着那片紫域，因为离得近了，已经隐隐能看到其内大战的两道身影。

半晌，他摇摇头道：“若第五太然凝聚完整的香火大道身，刚刚踏入鸿蒙大境的娿前辈大概不是他对手。”

“不过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毕竟不完整，结果不好说。”

林初生之所以来到大战这么近的地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有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他也会参与进去，去拼死一搏。

但没到那个时候之前，他最好是等在外面，若随意进去瞎搅和，反而容易让娿神依分心，从而落入下风。

古九儿微微颔首，随即从掌中取出了一尊棺椁，挥至林初生面前，道：“幸不辱命，你的顾姑娘尸身，我为你取来了，我到来的使命，也总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古九儿虽然没有说，但她与林初生其实都明白，就是顾九秋的复生。

这是古九儿的宿命，从她愿意续接那份因果，创造出残缺的因果一欲，欲自林初生体内复生开始，就说明她接受了这个宿命。

但也如她心中所想，这并非代表她认命了，仅仅是她自己愿意这么做。

而对于这一切，林初生也早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只希望到时候能够成功，不让古九儿留下遗憾。

若论亏欠，其实他与顾九秋都一样，亏欠了古九儿太多太多。

其实林初生也能想到，古九儿之所以会念自己万古，在皇天时代，隔着无尽光阴，爱上一个今朝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顾九秋的记忆，而是因为顾九秋希望这样。

大概在临死前，在落化来世前，顾九秋就已经根据自身经历的一切，推算到了什么，于是为来世落下了一个愿望。

正是这个愿望，囚禁了古九儿的内心，让她不得不爱上林初生。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有把握让那份因果续接。

从古九儿的记忆中，林初生已经得知，顾九秋在那条逝水长河中，不知年月地修行，最终达到了第四大境圆满，距离第五大境，也只差一步。

在到达这等境界后，若是不顾一切，总能推算一些什么出来。

可奈何，从今朝到远古，岁月太长，即便是第四大境圆满的修为，也难以跨越。

虽说修士一旦踏入第四大境，便已经等同于步入长生领域，可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元，只要天地犹在，便能永生不死。

可顾九秋的情况特殊，身在那条逝水长河中的她，寿元流逝的速度远超想象。

而那条逝水长河，又在光阴中逆流，纵使第四大境，也还远远没有跨越光阴长河的能力。

这就好比是九天玄女创造的周天星斗大阵，若是在一九周天大阵中，不要说是踏入长生的第四大境，就是第五大境，也会因为光阴的过度流逝，被断绝长生，腐朽阵中。

最终，顾九秋也没有跨越第五大境，只能将自己的尸身封在大道至宝棺椁中，并落下了来世。

此刻，林初生看着面前的棺椁，眼神颤动，道：“不止你是坏人，我与她，也是！”

古九儿闻言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这副模样，还当真有几分像曾经的顾九秋。

林初生上前，走到棺椁旁，能从棺椁之上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阴冥大道气息。

这股气息对林初生来说，极为熟悉，源于顾九秋。

而这尊棺椁，实则是一件大道至宝，正是它承载了那股阴冥大道。

若不出意外，这件大道至宝，应该就是八千年前，他与顾九秋在小皇天的九幽之地，斩杀琼仙所得的那块直径数万里天地，被顾九秋在漫长的岁月中，炼化而成。

还有从九幽黄泉中，获得的那块三生石，古九儿这尊来世，正是顾九秋利用三生石落化出来。

林初生在来到棺椁前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终于见到了其中沉睡的顾九秋。

她一头雪白长发，睡得安宁，嘴角似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看着她那熟悉的面容，林初生身心都在微颤，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了八千年！

但很快，林初生又稳住心神，伸手轻抚她的脸庞，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会让你睡太久。”

于微笑言语之际，林初生如墨的长发，忽然根根转白，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与棺椁中沉睡的顾九秋一样，有了一头雪白长发。

在小皇天里，他们曾约好在重逢时，共白头。

对林初生来说，此刻就是重逢，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顾九秋只是沉睡，并没有死去，所以不算违约。

“女主人！”

忽然，小织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蹦跶而起，站在了棺椁之上，惊喜看着棺中人，就要一头扎进去。

古九儿却在这时上前，将她拉下棺椁，道：“女主人还在睡觉，小织不可以打扰她。”

“睡觉？”

小织闻言，立刻嘟囔个嘴，道：“小织讨厌睡觉！”

林初生无奈看了两人一眼，摇头笑了笑，正打算重新闭上棺椁，将之收起时，却忽然从顾九秋的尸身内，感受到了一丝牵连。

随即他微微动念，自己的体内便浮现出了一股至阳气息，而他从顾九秋体内感受到的，便是一股至阴气息。

这让他突然想到，两人这股至阳至阴的气息，正是来自阴阳流主的先天至宝，阴阳二鱼。

听阴冥所说，阴阳流主的阴阳二鱼极为特殊，可化阴阳二气，逆转乾坤。

也是在阴冥的建议下，他与顾九秋，各自炼化了其一，化作阴阳二气，留在了体内。

林初生炼化的是阳鱼，便在体内留下了一缕至阳之气。

只是一直以来，对于这至阳之气，林初生都没有动用过，仅仅是留在体内。

甚至在八千年前与第五太然的大战中身死后，这缕至阳之气也还始终留在他的体内。

“桀桀桀……！林小子，终于感受到了？”

这时，在林初生的体内，响起了阴冥的笑声。

林初生问道：“当初你特意让我与顾九秋炼化这阴阳二气，就是为了此刻？”

阴冥道：“当然，不要以为复生一个人很简单，至少有了这阴阳二气，能在逆转生死时，多一份把握。”

林初生这才恍然，难怪阴冥当时还特意叮嘱，让他们分别炼化一条阴阳大鱼，原来早就想到这里。

阴冥在上古时就见过顾九秋的尸身，还曾亲自教导顾九秋的来世，所以早就知道顾九秋在被送入逝水长河后，会死在万古前，这才留下了这一丝复生的机会。

不过阴冥作为一个乱道之人，一开始在与林初生的相处里，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过续接那份因果。

阴冥完全是在后来与林初生相处的时间长了，逐渐看到了他的不同，也逐渐真的视其为主后，才会选择这么做。

“谢了，阴冥。”

林初生轻声呢喃一句。

随后，他又深深看了棺椁中的顾九秋两眼，最终将之闭合。

他虽然很想复生顾九秋，但不是现在！

紧接着，林初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远方的紫域中，关注着两人的大战。

如今的他，虽然踏入了六重因果境界，多掌控了一重苍茫因果。

可体内第五太然留下的苍茫封禁，仍然存在。

因为两种苍茫的源头并不相同，再加上第五太然的手段太过诡异，林初生无法依靠自己的手段破开，依然无法与神界建立联系，无法动用神法。

这道封禁源于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根据古九儿之言，唯有在其香火大道身陨落之后，这道封禁才会自行解开。

关注着远方大战，林初生又不禁想到了其他的几大方域，其余的星尊大概都已经苏醒，如这第八方域一样，创立了苍茫道统，并以木棺作燃香，点燃了香火大道。

甚至于，林初生在不断沉思后，对于星尊以香火大道为第五太然凝聚香火大道身这一目的，都有了迟疑。

对方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燃尽了燃香，为第五太然凝聚出香火大道身。

若是没有被林初生逼迫到那种程度，任由方域众生继续凝聚香火，最终的结果，还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