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桃樽上街走了一圈,回来绘声绘色学起街上妇人鬼鬼祟祟议论的模样,鱼羊二人沉思半晌后,鱼尺素第一个开口吩咐道:“预备拜帖,我要登门去拜会知府大人。”
看羊澄观瞧着鱼尺素微微一笑,雪盏桃樽虽满腹疑惑,还是依言去预备拜帖拜礼。
雪盏桃樽将拜帖送去知府家中,另有一位管家特地出门相迎,虽言语客气礼数周到,却说知府大人今日公务繁忙,不便会客,改日定备好酒宴,请鱼羊二位公子上门一叙。
听二人回报,鱼尺素倒不讶异,转而吩咐午饭无须大费周章,备些简便清淡菜肴即可。二人出去和掌柜嘀咕半天,才定下一席素斋。
待午饭摆好,鱼羊二人刚落座,就见桌上赫然摆着一小碟素肉松和一碗雪菜蚕豆,看那碗碟中尽是密密麻麻细碎之物,鱼尺素登时头皮发紧,打了个寒颤。羊澄观眼明手快,旋即端起素肉松和雪菜蚕豆,出门转送给了路过的小二。
雪盏桃樽此刻也不禁想起那虫子,脸色刷的白了一层,又强笑两声,为鱼尺素夹了块糯米糖藕,分了碗罗汉素面。
草草吃了几口,几人便喊人来收了碗碟。雪盏桃樽向掌柜要来风炉水壶,要煮新茶来清口。
二人一个扇火,一个碾茶,间或闲聊些杂事。左不过几句话,又兜兜转转绕回到城中异象上。
先是桃樽诧异道:“那知府,先是心急火燎地盛情相邀,现在又避而不见,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雪盏深叹一口气,道:“城中妖物频出,闹得人心惶惶,那位大人想必正焦头烂额呢。”
“先前他强请公子上门,为的是不是余荫苑之事?”
“听闻这位大人原是二甲进士出身,被宰相认做了门生,平日里自命清高,最是目中无人。当年皇榜高中时,但凡家境殷实的及第进士,都在长庆楼丰乐楼大摆闻喜宴,唯独这位大人既不赴宴,也不摆宴,独来独往,片叶不沾,他当自家一尘不染,竟不知进士们都拿他当笑话讲呢。”
“原来是他,次次春闱都听人说起这段旧事。现在看来,这位大人还真是不同寻常。不提咱们这桩事,他家女儿本是千金万金的小姐,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做继室。”
“可不是,如今妖物现世,百姓传说是他招惹来的,还说辛家是因和他亲近,辛公子才会病倒,想来这位大人一贯行事乖张,叫人……”
听她二人议论得越发离谱,鱼尺素忙在屋中喊道:“水还没烧好吗?”
二人低头惭愧一笑,手上赶紧忙活起来。
今日客栈中众客商也难以安心,有的急匆匆清账退房急于出城,有的不敢出门在客栈中要东要西,掌柜小二皆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无人留心雪盏桃樽这番议论。
随后两日,虽虫子不见踪影,但城中风声鹤唳,但凡有风吹草动,便人人自危,流言越传越离奇诡谲,甚至有传闻捕风捉影,说那妖物元神就潜藏在衙门中。自此城中百姓更加惊惶不安,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各家店铺也只掩门半开。
雪盏桃樽每日上街打听了新鲜传闻,回来又原样学给鱼羊二人,然而余荫苑和知府家中再无消息传来,着人去问又被客气搪塞回来,二人不免担忧辛偃阿应夫妇,心中暗暗焦急起来。
每日守在客栈中,眼看情势紧急却无计可施,鱼羊二人也渐渐失了胃口。雪盏桃樽只得在早晚饮食上多花些心思。这一日,为一口早饭二人就筹谋了许久,上街买了鸭胗烧麦、裹油条的乌饭团和鸡汁汤包几样点心,外加一甜一咸的糖粥藕、辣糊汤。
摆好饭,几人刚吃了些,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桃樽嘴一撅,举着乌饭团气吼吼开了门,张口欲骂,就见门外掌柜一脸欣喜道:“大喜事啊,有神人降住妖物了!”
鱼尺素羊澄观一听,立时放下碗筷,起身去问缘由。掌柜眉飞色舞道:“余荫苑辛家有名下人,唤作小树,在城外树林中歇脚时睡了一觉,结果梦见仙人指点他如何破妖术。等一觉醒来,那小树竟然真的有了神力,作个法就能驱赶走那些妖物。”说罢浑身一颤,像是被那虫子沾了身,忙抖个不停。
鱼羊二人闻言讶异不已,雪盏桃樽满脸疑惑,正色道:“事关重大,掌柜不要拿这事来寻开心。”
掌柜忙辩解道:“如今城中如此慌乱,小人哪里敢拿此事来诓人,今日衙门外已贴出了告示。”
几人依掌柜所说,要去衙门看告示,一出门就见街上热闹非凡,多日闭门在家的百姓,一下子涌了出来,正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妖物跑了,妖物跑了。”
还没走到衙门口,远远就看见围了一群人,雪盏桃樽好容易挤到前头,在人缝中瞥了一眼,就见中间一瘦弱女子正戴枷示众,仔细一瞧,那女子不是别个,正是辛偃的妻子阿应。
此时阿应身上虽没有严刑拷打的血迹,但整个人蓬头垢面半死不活。墙上告示明明白白写着蛮族妖女引邪物入城,今戴枷示众,秋后问斩。
围观众人里有那胆气壮的,不停冲着阿应指点咒骂,想是前几日心内恐慌,此刻见着罪魁祸首恨不能生吞活剥。见状,雪盏桃樽忙挤出来,向鱼尺素羊澄观说了里头的情形。
鱼尺素羊澄观一听哪里按捺得住,吩咐雪盏桃樽在此看守,自己立刻要去递名帖拜会知府大人。
谁知门口衙役见着二人名帖,恭恭敬敬收了,却又客气道,知府大人出门访友,不在府衙内,请改日再来。
闻言鱼尺素立时怒从中烧,当即质问道:“知府大人此前差人请我二人上门茶叙,我等几次三番来拜访,大人却又避而不见,堂堂一介知府,反反复复是为戏弄人么?”连一贯笑面示人的羊澄观,也黑脸附和道:“罢了,知府大人进士及第出身高贵,哪里会与我等下贱商贾来往?”
衙役见他二人竟然在府衙大门前数落知府大人的不是,也立刻沉下脸来,正要提起水火棍教训二人,又想起班头叮嘱过,眼前二人是京城皇商巨贾,轻易开罪不得,只得强忍怒气,心中咒骂不止。
众百姓正围看戴枷示众的阿应,不曾看到大门前这番动静,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看衙役默不作声,羊澄观添油加醋道:“这府衙门禁森严,连皇宫大内也比不得。我二人觐见官家也不曾这般奔波。”
听鱼羊二人搬出官家,那衙役收了怒气,心中渐渐害怕起来,后来终于吐了口,赔不是道:“二位公子莫生气,大人非是怠慢,是当真不在府衙。余荫苑出了会破妖术的能人异士,知府大人要亲赐他锦衣、赏金,方才大人已乘轿前去余荫苑了。”
鱼尺素仍不依不饶,怒道:“我二人求见知府大人,也是为妖术一事而来,你这皂隶若是诓骗我二人以致延误大事,到时怕是担待不起!”
听见妖术二字,衙役又怕了三分,连连点头道:“公子教训的是,小人句句属实,当真不敢隐瞒。公子若有要事,不妨去余荫苑求见大人。”
鱼尺素羊澄观这才作罢,回去叫上雪盏桃樽,便向余荫苑赶去。
刚过了两条街,忽见前方人潮涌动,远处又是敲锣打鼓炮竹喧天,一队人马渐行渐近,雪盏桃樽忙向人打听,路人说是辛家公子重病不起,遍请名医也不见好转,这两日有仙人指点,让辛家送瘟神祛邪气,前面队伍正是辛家请来的。
正说着,那队伍也来到了近前,除了鼓乐手和放炮仗的,正中间还有两人,吭哧吭哧抬着一艘纸船,上面几件衣物瞧着眼熟,像是辛偃前几日穿过的。
两边更是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边看边议论,说绕城一周后,去城外将纸船点燃,放河中让其顺水流去,才算将瘟神送走。又有人说,送走瘟神,妖物也就不敢再来放肆,城中终于能得太平了。
那队伍一路向城门走去,路边众人也跟着潮水般向前挪。鱼羊几人逆着人潮,一步步向余荫苑行去。
到了余荫苑,只见两扇大门紧闭,门前空空荡荡,无人出入。雪盏桃樽拍了许久的门,也没有人来应。鱼尺素不禁忧心道:“辛家可是有大事发生?”
羊澄观左右端详一阵,忽然瞧着院墙边的大榕树促狭一笑,向着鱼尺素说道:“寻着一条路,你可愿意跟上来?”随后蹭蹭爬上树,一步跨到了院墙上。
鱼尺素抬头张望两下,犹豫片刻,三两下也爬了上来。
二人先后跳下院墙,羊澄观看鱼尺素面不改色气不喘,轻声打趣道:“原来千金小姐也有上树爬墙的本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女神节快乐啊